寅时三刻的清水镇还在沉睡之中，平日里热闹的街道如今寂静无声，寒风凛冽，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回荡在上空。
瑶华来到河边，变幻形貌，清晨的露珠滴落在土地上，带来一片潮湿。
只见天边飞来一只白羽金冠雕，它风驰电掣行至瑶华身前，随后降落在岸边，歪着头嘹叫几声，带着几分桀骜。
它张嘴一吐，一只野兔掉落在地，随后爆裂而开，空气中仅剩下几缕灵气随风而散。
瑶华耳边微动，一道传音落在耳侧，她听罢一挥袖，数十匹布料就出现在毛球的背上，毛球见此，煽动几下翅膀便飞走了。
待毛球的身影化为一个黑点渐渐消失，瑶华变幻回身形，才皱眉思索起来。
洪江说军中有西炎的探子，待解决内忧后，再行刺杀玱玹之事。
这可不妙，都说明事难做，暗事易成，军中有西炎的探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西炎收入眼底，反而对方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看来……应该要引蛇出洞了。
……
远在军中的相柳也是这么想的。
义父昨晚告知了他西炎王孙来到清水镇的消息，让他寻机刺杀，但他却只能苦笑着告诉义父军中有探子这件事。
西炎王孙孤身来到清水镇，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那么必须要先行解决这暗探了。
就在这时，毛球载着数十布料回到了营帐，相柳连忙将布料中藏着的粮草取出，一代代粮草凭空出现在空地上，堆砌了足足有山峰般大小。
相柳看着这些粮草，银发在空中飘扬，冷冽的面上难得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也不知那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能提供这么多粮草。
相柳一直知道义父在外界有一个秘密联络的人，但义父从不告知他那人的身份，那人为辰荣士兵提供粮草灵药，数十年如一日，忠肝义胆，实在难得。
他曾经向毛球偷偷打听那人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但毛球每次描述的样貌都不一样。
看得出来那人颇为谨慎，每次都要变换一次形貌。
这一点，倒与他颇为相似。
相柳不禁心生惺惺相惜之感，他们都是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活。
他是为了报恩，那么那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
晨光微明，金乌从天边缓缓升起，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瑶华将美景尽收眼底，赞叹一声后，转身准备回去练剑。
林中掠起一群飞鸟，鸟儿们飞至芦苇荡中，芦苇轻轻摇曳，飒飒作响。
空气中渐渐飘起血腥味。
瑶华踏出的脚步微顿，这里竟然有别人？
方才她来之前早已经用神识探查过，此处并没有声息存在，如今怎会凭空冒出来个人？那么方才的一切岂不是都被他看去了？
眼神微凝，脚步一转，瑶华已经往芦苇荡的方向走去。
她看着芦苇丛中的一群飞鸟，眼中闪过寒芒，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她悄然背到身后的手中。
飞鸟被靠近的脚步声惊走，只剩下芦苇沙沙作响，瑶华轻轻撩开那一丛芦苇，视线向下轻扫，顿时凝滞。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静静地躺在泥土里，形销骨立，衣衫褴褛，乱糟糟的头发宛如杂草。
脸颊沾满泥土，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到他紧闭的双眼，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呼吸，让人不禁怀疑这乞丐是不是已经死了。
‘怪不得没感受到声息存在，只吊着半口气，马上就要死了，自然无法感受到’瑶华想。
她顿时松了口气，看乞丐这幅模样，料想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
万一看到了呢？救不救他？如果放着他等死，也就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了。
或者，现在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清晨露重，寒风刺骨，涂山璟躺在这里已经一晚上了。
他身上的破烂衣衫抵挡不住猛烈的寒风，早已经冷到麻木。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飞鸟在他伤口处啄食，剧痛下他甚至都没动一下手指。
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一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他感受到刮在身上宛如刀子的刺骨寒风被遮挡住，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是……有人来了吗？
不过不会有人救他的，乞丐恶臭，人人避之，不是早就试过了吗……
不要怀抱希望，不希望，就不会痛。
就在心中重新溢满绝望之时，一件温暖的大氅将他包裹住。
凛冽的寒风皆被遮挡在外，他不敢置信地身体微颤，剧痛再次传遍四肢百骸。
他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会有人不顾乞丐的恶臭吗？
不可能吧，她马上就要走了……
就算这么想着，涂山璟依旧试图睁开仅剩的一只眼，企图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宛如轻纱般朦胧。
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了淡漠，但深处却有淡淡悲悯，宛如神女临凡。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河边回荡。
他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感慨再次被抛弃的命运，就已经被轻轻抱起。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却觉得回到了人间。
……
瑶华将河边的乞丐带回了霓裳阁。
生命是很可贵的，不管是人是兽，她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样也尊重别的生命。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既然这人有可能撞破秘密，那便将他放在眼皮底下，如果他背叛了她，届时再杀他也不迟。
她有这个实力善后。
这么思考着，瑶华将目光重新落在榻上的乞丐身上，她轻轻撩开他的破布衣裳，伤口触目惊心，鞭伤、刀伤、烫伤、刺伤……她精通各种武器，自然也清楚每一种武器留下的伤痕。
这人竟被折磨成这样，即便是瑶华心硬如铁，也不由得暗暗感到心惊。
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灼华袖口一翻，手中出现一个玉瓶，从中滚出一粒通体碧玉的药丸。
此乃造化丹，由种种珍惜灵药炼制，一粒可活死人肉白骨，乃是昔日老辰荣王，也就是瑶华的爷爷，编撰的草药圣典中记载的丹药。
昔日老辰荣王尝遍百草，中毒而亡，只留下一本《神农百草经》。
听说曾被传给她那位舅母西陵珩，至于原本的书稿则收藏在辰荣山中，现在就在瑶华的手中。
瑶华将丹药喂给榻上人，看着他气息渐渐强盛，不再如之前般微不可闻，琢磨着等会儿得请玟小六来看看。
这倒并非因为她不会治伤，不说她早已研读爷爷的《神农百草经》大成。
就说她昔日逃亡途中，一旦受伤也只能靠自己治病疗伤。久病自医，故而她的医术自然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如今玱玹来到清水镇，她必定要小心行事，明面上必须请医师走个过场。
不然，恐日后玱玹怀疑，届时调查起来，出了漏洞，就不美了。
……
“我去，瑶华，你这哪儿找的叫花子？”
玟小六被请进隔壁霓裳阁，看见厢房榻上几近奄奄一息的人，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河边捡的。”瑶华在一旁揉揉闻到血腥味不安的阿团。
“瑶华啊，我告诉你，这路边的人不能随便捡，谁知道……”玟小六一边检查伤口，一边絮絮叨叨。
“啧，你看这人这腿，之前应该已经被人打断，现在长歪了，必须要把腿打断重新接……还有这脚……要我说就别救了，找个棺材也算好好送他一程”玟小六指着伤口说。
却见榻上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视线黏黏腻腻地向瑶华的方向望去。
即便以他现在的情况望向那边很吃力，也在竭力地望着，仿佛在抓着什么光。
玟小六突然就不说话了，她想起自己被九尾狐关在笼子里，拼尽全力伸手够那朵野花的样子。
如果那时……也有个人如同瑶华般救救她，该有多好。
“不行”瑶华摇摇头，摸摸捂着眼睛的阿团“他把我家阿团吓到了，必须救。”
瑶华等待着玟小六对她这蹩脚借口的反驳，却见玟小六已经沉默下来，眼神闪烁像是在回忆什么。
随后，就蹬蹬地跑回隔壁拿着榔头要敲断榻上人的腿。
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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