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大臣们都要走了,又听说陛下病倒了,赶忙又来慰问。
本想着小病,不曾想竟这般糟糕 。
大臣们聚在殿外,气氛凝重,谁也不愿多说几句,可难免不会自己琢磨,掰扯着利益。
若陛下驾崩了,必然是小皇子即位,一个没长牙的乳小子如何担得起北昭的天。
林志清站在那里,精神恍惚,眼里止不住地忧愁,陛下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且不说元安怎么办,陛下一旦驾崩,太子又小,朝臣们难免会心怀鬼胎,各自办事。
苏云安慰道:“林伯父,陛下他洪福泽天,定会吉人天相的。”
林志清道:“唉,但愿如此吧。”
两人正交谈时,曹常出来后喊道:“苏小将军,陛下叫你过去呢。”
曹常与苏云一前一后进去。
到了后阶段,陆璟怀发着高烧,扒开的瞳孔里失去了往日光芒,像几近枯竭的井底,泛不起一丝波澜。
“陆璟怀,你丫的磕什么了?”苏云还是第一次看到陆璟怀这样,心里难受,顾不得劳什子君臣礼仪。
听见熟人的声音,陆璟怀睁开了眼,眼眸陡然地亮了亮。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苏云,是陆璟怀打小玩到大的。
而林晏是后来者居上。
苏云蹲在旁边,紧紧握住老朋友的手,热泪盈眶,“你怎么能这样?说好的三人小队呢?西方不是说三角形最具稳定性嘛,你都没到成年,你也没看到我成年,我……”
陆璟怀颤颤巍巍地伸手替苏云拭去了眼泪,竟凭着意志力说完了整句话,“苏云啊,十八岁了,不是玩闹的年纪了,该承担起责任,你帮我看着点林晏,我怕他承受不住,我给他留了道圣旨,你务必让他遵守……”
苏云压着哭腔,“要说你亲自去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陆璟怀艰难地笑了笑,“就是患上病了呗,治不好了。不想与你们说,怕你们担心。”何必对他们说真话呢,徒增烦恼。
“林晏快回来了,应该就是今天。你们应有大半年都未见了,你要撑住……”苏云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是啊……”陆璟怀突然感到脑子像断了的布匹,停止了连接。
他咿咿呀呀地想说些话,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可他的意识还存在着,张着嘴,无声地说道:元安,对不起,是我失约了,我不能去城门接你了,真是遗憾,我要走了,上天给我的时间到头了,可我不后悔。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将带着遗憾去往地府,希望可以经过人间的时候能见你一眼。
陆璟怀突然咳咳两声,痰液卡住了喉咙,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拖着长腔,一起一伏,骤然间胸膛不再起伏,呼吸停止,他的手指瞬间无力地放下。
御医沉重地低下了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颤抖着声音道:“皇贵妃娘娘,苏小将军,陛下…驾崩了。”
陛下是北昭最好的陛下,可如今……
那一刻,沈婉筠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剩下的只是空洞的悲伤。
她才刚刚找到生活下去的目标啊。
于她心中,陛下也是个可怜人啊。
未出生时亲生父亲死了,幼时母亲又病逝,一路摸滚爬打走到现在,岂是容易?
苏云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却依旧无法洗净心中的痛楚,“陆璟怀,你个傻缺……我恨你……”
屋内的人哭成一片。
曹常擦干眼泪,给殿外的大臣们回音信,说到痛处,还是忍不住落泪,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陛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大臣们很震惊,这毫无征兆。
太傅王拂稳了稳心神,主持大局,“按史录记载,‘陛下崩逝,其在京诸寺观各声钟三万杵’。”
“这……老夫马上派人去寺观传信。”思考一番,有人附和道。
皇帝驾崩,得有一阵子忙活了。
今年京城的冬天,雾蒙蒙的,带着比往年更凄凉的寒意。
天空中飘洒着细细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大地上,仿佛是天地间最纯洁的哀悼。
经过燕州一战,南慕元气大伤,而北昭也打出了响亮的名头。
大军得胜归来,鲜红的战旗飘扬,英勇的将士们满载着胜利的喜悦。
在盛京城门外,寒风凛冽,白雪皑皑。
林晏身披铁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凝视着城楼的上方,内心雀跃,满心期待着他家皇帝的身影。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他的小陛下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谁又是谁的悲剧?
上天不想悲悯,极致的悲剧是无法避免的宿命。
此番陆璟怀以身入局,便注定逃不过被“它”安排的宿命。
这看似毫无关连、自愿的命盘交换,其实早有预谋,暗含被迫。
既是有序,又何谈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