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已离去甚远，陈卿这才冷下脸来。

身后站着一黑衣男子，蒙着面，站在树影里似显非显：“楼主，那个秦哲在审掌柜了，不过是个花架子闹不出什么来，郎中已安排好了。”

陈卿没回头看，只理了理身上衣衫，吩咐道：“给高台半捎个信儿，家里人我已安顿好，叫他放心，如遇什么不测，今后我来照料二老。”

“是。”那道身影渐渐隐退与黑夜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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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退，天蒙蒙亮，微泛着鱼肚白，星月还悬在天上，光亮暗淡下去，却仍固执不肯西落。

不知天边在何处，似罩了件轻纱，模糊了界线，灰白交织，竟寻不见地之尽头，也辨不出天之起始。

顾清漓审了春风客栈掌柜一个多时辰，那人倒是骨头硬，死活不肯承认，只道是那人打晕了他，才对那些商客下的手，他对此事丝毫不知情。

他也上了些手段逼供，下属一拳接着一拳打在他脸上，腹部。

每下都用了内力，拳拳到肉，打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赶到客栈的时候，掌柜嘴角鲜血不断，一滴一滴，落在木板上。

又被踹在一边，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顺着衣领向下淌，上身衣衫染了大半。

嘴角渗血，两边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认不出原本相貌。

顾清漓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眼中只有平静，带着些许不屑，看他时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揪起那人衣服，拖拽起来使他靠坐在木桌前，语气嘲讽：

“难为你个小掌柜这么替云穆珂硬抗了，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受何人指派来此开店？你又是与凶手有甚关系？我都要你说来，如此你也走的体面些，留个全尸好入轮回。”

“小的…并不知什么云穆珂…还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放过小的…”

那人因着被打肿脸，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但刀架在脖子上，没法子只能强忍疼痛断断续续求饶。

顾清漓皱眉，到了这地步还嘴硬。

“呵！你说你被打晕什么都不知，那打晕你的是谁总该看清样貌了罢，再不济他什么打扮总还有印象的。”

云穆珂安插的眼线不是什么平凡之辈，有胆量，脑子活嘴巧，仗着他们一定要口供人证才能逮捕，便把担子自己一人扛下，死咬着不松口。

那人用尽力气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顾清漓靠过来。

顾清漓不耐蹲下身贴近他，那人强撑起来，在他身侧耳语：

“死…我也不说…他对我有恩…我，我也还了他当年的恩情！”说到最后一句话，那人用光了全部气力，渐渐没了声息。

脸上却挂着笑意，坦然赴死，缓缓闭了眼。

顾清漓一惊，抬手死死掐住掌柜人中，抬头吼道：“去请郎中来！！愣着做甚！救不活他你们也别想活了！！”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慌张跑向外面。

陈卿安排的郎中扒着墙角偷听了一阵，见他们出来嚷嚷着找郎中，便装作才过来的样子。

有个眼神儿好的瞥见他，瞧着像是郎中打扮，只是眼睛瞎了，灰白一片。

也顾不了那么多，扯住他就往客栈跑：“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哎哎！你要扯着我去哪儿啊！你这人怎如此无礼！”

“别嚷嚷！我乃官府衙役，现要你去救人！”

那郎中也是演的出好戏，面上愠怒，装出使劲儿挣扎的模样，终是被半托半拽到地方了。

那人因着怕被责怪，所以手劲儿使得大，没轻没重地扯着，郎中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胳膊哎哟哎哟叫起来。

忽的听见沉闷落地的声响，像是这些人丢了银子给他，他双手摸索着，果真摸到一锭银子！

当即换了副面孔，喜笑颜开：“哎哟哎哟，官爷出手就是大气！”

顾清漓鄙夷地看着那瞎子郎中，嘴角抽搐，有些怀疑那些衙役是不是找了个江湖骗子来了，但眼下实在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郎中验了三遍，确定是真银，这才收好，摸索到高台半那儿。

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无神的瞎眼竟闪过惋惜，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啧啧啧，没法子了，这都断气了，心脉也停了，早被活活打死了，我来之前他还有动静不？”

顾清漓冷哼一声：“还有呢，先生到之前还有气力和我嘴硬呢！”

那郎中愣了一下，伸手给高台半理了理衣服，湿漉漉的还带着腥味，手不论放哪里，都能摸到一手血。

“安心上路吧兄弟……”紧接着扶着桌子起身道：“他还有气力说话，恐怕是生前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走啊……”

“当真回天无术了？”顾清漓不死心，最有希望获取云穆珂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他不甘心。

那郎中冷笑了两声：“大人，把人打成这副样子，救过他来也是和活死人一般了，有什么用啊，叫他走了好啊…”

那衙役看着顾清漓面上不悦，想要讨好一般，上前揪住郎中衣领：“怎么和大人说话的？！此人犯了重罪，死也是罪有应得罢了！难不成……”

顾清漓一记眼刀过去，那人当即怕了，闭了嘴。

“多谢先生了。”顾清漓见他手上还留着一大滩血，递给他一块儿帕子。

“不谢，不过我这瞎子多句嘴，方才理那位兄弟的衣衫时，摸着有个鼓囊囊的东西在腰间，兴许是什么重要东西，不定大人办案能用上。”那郎中接过帕子，仔细擦净手上血迹，转身要走。

顾清漓一挑眉梢：“先生怎知我等在办案找线索？”

那郎中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灰白细长的眼有些吓人：“大人啊，我是瞎，但我可明白着，一进来血腥味儿冲鼻，少说这儿也站着七八位爷，不是办案还能是甚啊？”

说罢不等他回应，郎中颤巍巍踏出门去。

顾清漓心中虽怀疑，但到底没放心上，吩咐人抬走尸身葬到后山处，临走时又想起来，叫住了抬尸身那人。

手在高台半腰间摸索一番，果真摸出一个荷包，摸不明白里面的东西。

秦哲回了大理寺交代进展，等回来去他那儿再查看稳妥些。

陈卿此刻也收到了消息，那黑衣人道：“瞎子去看了，老高走了，活活打死的，腰间的东西也给顾清漓说了，他顺着线索应该能找到那儿了。”

陈卿轻叹了口气，手里还握着枚玉佩，只是不知怎的，也没磕碰，那玉佩中间竟出现一道轻微裂痕，接着是两道，三道…竟像被从内里炸了一样，崩出无数碎片，碎了一地，不成样子。

黑衣人一惊：“楼主，当心手！”

“老高还是带着这枚玉佩一起走了，这还是我初见时送他的。他也后悔当初跟着我走了吧…”陈卿看着满地碎片，神色黯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