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快快游

老者似乎是被吓到，颤颤巍巍地回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姑娘受了伤，被我的孙女捡到，带了回来，我们没有恶意的，姑娘，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可要小心，别再让伤口崩开了。”

　　听到老婆婆的声音，凝霜眸中闪过一抹幽光，片刻后，收回手中的利刃，坐回到床上。

　　凝霜这才看清了老婆婆的模样，慈眉善目，就算刚刚被她那般吓唬，也并没有记仇，只是笑眯眯地从一旁端过药碗，递到她的面前：“小姑娘，我们这里条件不好，只能采到这种野草药，但是对你的伤还是有些作用的，你若不嫌弃，就服下吧，等你的伤好些了，我再让我家老头子送你离开。”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凝霜并不是普通人，甚至会很危险，但她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去死。

　　在她的眼中，凝霜还是花一般的年纪，人长得又漂亮，就这么死去，不该是她的命。

　　即便卸下了杀心，凝霜也没有真的放下戒备，时时刻刻注意着老婆婆的举动，见她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自己的面前，又苦又涩的味道侵入鼻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神中有抗拒之意。

　　感觉到她的抵触，老婆婆的神色似有一瞬的失落，将手中的药重新放下，转身离开。

　　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凝霜看向门口，抿了抿唇，垂眸间，目光落在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上，犹豫一瞬，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药碗见了底，口腔里苦涩的药味直击味蕾，凝霜紧咬着牙才没有将口中的药吐出来。

　　正是此时，凝霜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老婆婆，她推门进来，手里还多了两颗糖。

　　老婆婆走过来，笑眯眯地把糖递给她：“吃颗糖吧，我那小孙女啊也不爱喝药，喝药都是要人拿糖哄着的。”

　　那颗糖，是她成为杀手以后，感受到的第一抹甜。

　　越是回忆，便越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

　　客栈的房间很大，比当年那个草屋大了不少。

　　她走到窗户边，今夜的月亮将圆未圆，像个被咬了一口的馅饼，忆起从前，凝霜的神色渐渐柔软下来。

　　作为一个杀手，是不能轻易接受从别人手中递来的东西，理应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可她却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看着老婆婆手中的那颗糖，凝霜伸手接过，撕开糖纸放入口中，糖的甜味从舌尖蔓延口腔，冲去了汤药的苦涩。

　　凝霜忽而失神了一瞬，心中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是好像这一幕她曾经历过。

　　看着手中的糖衣，心中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些难受。

　　看着凝霜吃下了糖，老婆婆便知自己是猜对了，面上笑容和蔼，像凝霜这样的小姑娘，难免会有些娇气，不爱喝药也是正常，毕竟那药又苦又涩，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孙女，所以去哄着小孙女要来了两颗糖。

　　门边突然冒出一颗小脑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里屋。

　　那日她在湖边跟小伙伴玩闹，无意间看到倒在岸边一动不动的人，一开始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凑近了看，她觉得这个大姐姐长得好漂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比他们村公认的美人都要美。

　　于是她招呼着小伙伴，将人抬回了家，爷爷奶奶是村里医术最好的，虽然大姐姐伤得很重，但是保住她的命不是问题。

　　大姐姐昏迷了好几日，今天她才知道她醒了，便跟着奶奶身后悄悄地过来了。

　　顺着凝霜的目光，老婆婆扭头一看，是自家小孙女，便招招手唤她过来。

　　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很好看，等长大了，高低也是个小美人，走近跟前，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这就是我的小孙女，那天啊，也是她跟几个小伙伴在湖边遇到了你。”

　　凝霜看向小女孩，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用谢，我叫明珠，大家都叫我阿珠，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珠笑着看她，大大的眼睛明亮澄澈，即便只穿一身粗麻布衣，也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被娇养的影子。

　　明珠，掌上明珠。

　　这户人家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家中的大人都在尽自己所能，给阿珠最好的生活。

　　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睛，凝霜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没有名字。”

　　似是不解，阿珠歪歪头看向她：“漂亮姐姐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每个人都会有名字的呀。”

　　每个人都会有名字，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当人。

　　小孩子的世界天真童趣，自然想不到这世上看不见的黑暗。

　　老婆婆见凝霜的情绪低迷下来，连连哄着阿珠出去：“好了小阿珠，姐姐刚醒来，伤口还没有换药呢，你去帮奶奶看看爷爷有没有做好早饭好不好？”

　　“好。”阿珠应声，而后又看向凝霜：“漂亮姐姐要乖乖换药哦，换了药伤口就不会痛啦！”

　　凝霜点点头：“好。”

　　得到凝霜的保证，阿珠才跑了出去。

　　循着阿珠的身影，她看到窗外，阳光倾泻而下，柳丝抽出新芽，缀满鹅黄，风吹过，漾起一片绿浪，远处似有一片湖泊，湖水清澈，新燕啄泥，翅尖扫过湖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村上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相互问候闲谈；孩童也都跑了出来，凑在一起嬉戏玩闹。

　　凝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片其乐融融，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她低头看去，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阿珠笑着跟她说：“漂亮姐姐，我带你去湖边玩好不好，那里长了好多漂亮的小花小草，可香可香了。”

　　望着阿珠期待的眼睛，凝霜有些不忍心拒绝。

　　这是一片很大的湖泊，由于是初春的缘故，风吹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

　　湖边的一片草地上，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肆意生长，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一些寒意，凝霜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唇边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

　　忽听一旁传来一道小小的惊呼，凝霜循声看去，对上阿珠装满了惊艳的眼睛，她有些不明所以。

　　“漂亮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可以多笑笑吗？就像这样。”说着，阿珠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自觉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珠其实是个很调皮的小女孩，她喜欢光着脚丫，在湖泊的浅水处捡光滑漂亮的石头，再把它们收藏起来，当做自己的“宝藏”。

　　凝霜有幸被阿珠邀请去看过，漂亮的石头被铺在一个木盒子的最下面，里面还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着都是阿珠很喜欢的，被阿珠埋在后院的一颗树下。

　　除了收集漂亮的石头，阿珠还喜欢趁爷爷奶奶不注意的时候，脱光了鞋袜，在湖泊浅处摸鱼。

　　一般来说是摸不到的，但是偶尔也会有搁浅的小鱼，这个时候，阿珠就会屏住呼吸，朝着小鱼奋力一扑，然后怀抱着小鱼，冲着岸上的凝霜笑：“姐姐你看，我抓到小鱼啦！”

　　而凝霜，也会格外捧场的拍手夸赞，露出惊喜的神情。

　　得到一通夸夸后，阿珠便将怀中的小鱼重新放回湖泊里，再看着它摆着尾巴，游向更远的地方。

　　阿珠看着小鱼越游越远，口中念念有词——

　　“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