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雷狮胸口的紫光骤然收敛。
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腔像被无形的手剖开,一道淡金色的光团从血核深处缓缓升起,悬浮在掌心。光团表面的光粒逐渐凝聚,骨骼的轮廓在光晕里清晰起来,最后化作一个完整的人形。
当光芒散去,安迷修——或者说,占据这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缓缓睁开了眼。
那不是安迷修惯有的清亮蓝眸,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的靛青色,像被雨水洗过的夜空,深邃得能映出雷狮此刻的模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新生的皮肤与雷狮的血脉融合时产生的微光。
“雷狮。”
他开口时,声音带着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微哑,却不是安迷修那种带着警惕的冷硬,而是一种近乎熟稔的温和,甚至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
雷狮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个语气,这个眼神,是他刻在灵魂深处三百年的记忆。不是血猎安迷修,是修兹,那个三百年前在圣彼得大教堂废墟里,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他,笑着说“我们会活下去”的修兹。
“你……”雷狮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又猛地顿住,像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血核制造的幻觉。
修兹却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人类的温度,却比普通人类更烫一些,那是融合了始祖血脉后的余温。“别愣着了,”他挑眉,靛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三百年没见,你倒是学会发呆了?”
雷狮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修兹掌心的纹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连虎口处那道细小的疤痕都还在——那是当年为了帮他抢夺被抢走的水囊,被劣质铁器划伤的。
“你回来了……”雷狮的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真的是你……”
“不然呢?”修兹松开他的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光滑一片,再也没有安迷修时期那道浅疤,“安迷修那小子,倒是把我的灵魂碎片养得不错,就是执念太深,非要当什么斩妖除魔的血猎。”
他说话时,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与安迷修截然不同。没有了特级血猎的紧绷与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弛的慵懒,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猫,连眼神里的锋芒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雷狮看着他走到窗边,看着他伸手接住一缕晨光,看着他指尖的银光在阳光下流转。修兹转过身,靛青色的眸子里映着初升的太阳,却没有丝毫不适——亲王子嗣与始祖共享对阳光的抗性,只要不被正午的烈日直射,便不会受伤。
“所以,”修兹倚在窗沿上,歪头看向雷狮,“这三百年,你就守着我的转世碎片,把自己熬成了始祖?”
雷狮走到他面前,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答应过你,要变得足够强,强到能护住你。”
三百年前,修兹倒在他怀里时,最后说的话不是指责,而是叹息:“雷狮,别让他们把你变成怪物……如果有下辈子,我想看看你不被追杀的样子。”
他做到了。他吞噬了上一代始祖,夺得了血核,站在了黑夜的顶端,再也没有人能追杀他。可他花了三百年才明白,没有修兹在身边,这份强大毫无意义。
修兹轻笑一声,伸手抚平雷狮紧皱的眉头:“傻样。”他的指尖划过雷狮的脸颊,停在他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昨夜为了压制血核躁动而溢出的暗紫色血迹,“不过,我喜欢。”
雷狮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呼吸交缠在一起。修兹没有挣扎,反而顺势靠在他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里面血核与心脏同频的跳动声。
“安迷修的记忆,我都看见了。”修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对你又怕又恨,却在每次动手时都下意识避开你的要害。那小子,骨子里还是留着我的念想。”
“他就是你。”雷狮低头,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金发的触感和记忆里一样柔软,“无论是修兹,还是安迷修,都是你。”
“那可不一样。”修兹抬起头,靛青色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安迷修会挥剑砍你,我不会。”他踮起脚尖,凑近雷狮的耳边,用气音说,“我只会……”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雷狮的身体瞬间绷紧。
修兹却突然退开一步,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深红色的液体。那不是人类的血,而是雷狮特意为亲王子嗣准备的、用高阶吸血鬼精血提纯的营养液,口感醇厚,像陈年的红酒。
“我只会缠着你,”修兹晃了晃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毕竟,欠了三百年的陪伴,你得慢慢还。”
雷狮看着他仰头饮酒,喉结滚动的弧度,侧脸在晨光里柔和的线条,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都化作了此刻杯中的暖意。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修兹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窝。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用永恒来还,够不够?”
修兹将空酒杯放在吧台上,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靛青色的眸子里盛着笑意:“勉强够吧。”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给这座沉睡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修兹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类,突然开口:“安迷修的剑呢?”
“在那边。”雷狮指了指墙角,安迷修的双剑被随意地靠在那里,蓝色的宝石在阳光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修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剑。剑身上的净化之力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像遇到了克星般迅速消退,只留下冰冷的金属质感。
“也算陪了我一段日子。”他掂了掂剑的重量,转身将双剑扔进了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以后,用不上了。”
雷狮从背后拥住他,看着那对象征着特级血猎身份的双剑被阴影吞噬。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血猎安迷修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修兹——他的亲王子嗣,他失而复得的光。
“想去哪里?”雷狮问,“我带你去看看这三百年的变化。”
修兹想了想,靛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怀念:“先去圣彼得大教堂吧。”他转过身,踮起脚尖在雷狮唇上轻啄了一下,像羽毛拂过,“我想看看,当年我们约定要一起重建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雷狮的眼底瞬间涌上暗紫色的光芒,那是极致的喜悦与占有欲交织的颜色。他低头,吻住了修兹的唇。
这一次,没有对抗,没有挣扎,只有两个跨越了三百年时光的灵魂,在晨光里紧紧相拥。
钟楼的指针缓缓转动,指向新的一天。属于血猎安迷修的故事已经落幕,而属于始祖雷狮与亲王子嗣修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