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5

圣彼得大教堂的尖顶在晨光里泛着灰石的冷光，三百年的风雨将外墙冲刷得斑驳，却没能磨平那些嵌在砖缝里的焦痕——那是当年被教廷纵火时留下的印记。

修兹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上，指尖拂过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拉丁文早已模糊，只有“虔诚”两个字还能勉强辨认。他弯唇笑了笑，转头看向身后的雷狮：“当年我们躲在这里的时候，你总说这石碑太挡路，想把它撬了生火。”

雷狮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碑，喉间溢出低笑：“最后还不是被你按住了？说什么‘对神明不敬会遭报应’。”

“结果报应来的是教廷的火把，不是神明。”修兹耸耸肩，抬脚迈上教堂的台阶。木质大门早已朽坏，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呻吟，灰尘在阳光的斜照里纷飞，像无数细碎的金色蝴蝶。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保存得好。穹顶的彩绘玻璃碎了大半，却仍有几片残留的玻璃将阳光折射成斑斓的光斑，落在布满蛛网的长椅上。祭坛的位置空荡荡的，只有基座上还留着十字架被撬走的凹痕。

修兹走到祭坛前，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玻璃的边缘很锋利，却没能划破他的指尖——亲王子嗣的皮肤带着始祖血脉的韧性，寻常利器已伤不了他。“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吸血失控，就是躲在这祭坛下面。”

雷狮的脚步顿了顿。

三百年前，他刚被转化不久，对血液的渴望几乎要吞噬理智。是修兹把他拖进这祭坛下的暗格，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引开他的注意力，轻声细语地哄了整整一夜，直到他终于找回清明。

“你当时流了很多血。”雷狮的声音有些沉，“脸色白得像祭坛上的石膏像。”

“但你没咬我，不是吗？”修兹转过身，靛青色的眸子里盛着笑意，“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变成他们说的怪物。”

雷狮走上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修兹的皮肤带着温凉的触感，和记忆里那个在暗格里发抖却仍紧紧抱着他的少年渐渐重合。三百年的时光像层薄纱，被此刻的呼吸轻轻吹散了。

就在这时，修兹的眉头突然微蹙，侧耳看向教堂外。

“有人来了。”他说，指尖凝聚起一缕淡紫色的雾气——那是他融合雷狮血脉后觉醒的感知力，能捕捉到方圆百米内所有活物的气息，“不止一个，带着银器和圣水的味道。”

雷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血猎公会的人。安迷修失踪超过十二小时，以特级血猎的身份，公会不可能坐视不理。

“看来你的‘同事’找上门了。”雷狮的指尖滑到修兹的后颈，轻轻摩挲着那里细腻的皮肤，“要玩玩吗？”

修兹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正想试试，亲王子嗣的力量到底有多好用。”

他话音刚落，教堂外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扩音器的轰鸣：“雷狮！我们知道安迷修在你手里！立刻释放他，否则我们将强行攻入！”

是血猎公会的队长，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修兹在安迷修的记忆里见过他——总是板着脸，说安迷修“太心软，成不了顶尖血猎”。

修兹转身走向大门，雷狮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像道沉默的影子。走到朽坏的木门前时，修兹突然停下，回头对雷狮眨了眨眼：“别动手，看我的。”

他抬手推开大门，刺眼的阳光涌进来，让门外的血猎们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银质的十字弩、浸过圣水的长剑，还有几柄闪烁着蓝光的净化匕首——都是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的利器。

“安迷修！”络腮胡队长看到修兹，眼睛猛地瞪大，“你没事？！快过来！那吸血鬼对你做了什么？”

修兹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靛青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亮得惊人。“我没事。”他淡淡地说，“还有，别叫我安迷修。”

血猎们愣住了。

眼前的人分明长着安迷修的脸，可神态、语气，甚至眼神里的疏离，都和那个总是紧绷着神经、把“正义”挂在嘴边的特级血猎判若两人。

“你……你是谁？”一个年轻的血猎忍不住问，握紧了手里的净化匕首。

修兹笑了笑，周身突然散发出淡淡的暗紫色气浪。那气浪刚一出现，血猎们手里的银器就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圣水在容器里剧烈翻滚，仿佛遇到了天敌。

“我是谁不重要。”他向前走了一步，气浪随着他的动作向外扩散，逼得前排的血猎连连后退，“重要的是，安迷修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雷狮的亲王子嗣。”

“亲王子嗣？！”络腮胡队长脸色剧变，“你被他转化了？！安迷修，你忘了自己的职责吗？！”

“职责？”修兹歪头，眼底的笑意冷了下来，“你们所谓的职责，就是让他抱着‘必须斩杀所有吸血鬼’的执念，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他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淡紫色的光球。光球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是安迷修的记忆碎片：公会的导师在他耳边反复念叨“吸血鬼都是怪物”，是他第一次斩杀低阶吸血鬼时颤抖的手，是他每次梦见雷狮却拼命告诉自己“那是幻觉”的挣扎。

“他活得多累啊。”修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血猎耳中，“被你们的‘正义’绑架，连灵魂深处的羁绊都要当成罪孽。”

光球骤然炸开，淡紫色的光点落在血猎们的武器上。银剑瞬间失去光泽，十字弩的弓弦啪地断裂，净化匕首上的蓝光彻底熄灭。

“滚。”修兹的语气陡然转厉，靛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属于始祖血脉的威压，“告诉你们的公会会长，从今往后，别再打我们的主意。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警告了。”

血猎们被那股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安迷修”，终于意识到——特级血猎安迷修，真的回不来了。

络腮胡队长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修兹一眼，带着队员们狼狈地撤退了。

教堂前的广场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雷狮走到修兹身边，看着他指尖残留的淡紫色微光，低笑一声：“看来，我的亲王子嗣比我想象中厉害。”

修兹转身，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血脉。”

阳光穿过教堂的穹顶，在他们脚下投下交缠的影子。修兹抬头看向雷狮，靛青色的眸子里映着对方猩红的瞳孔，像两团跨越了三百年的火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交融。

“接下来去哪？”雷狮问，伸手牵住他的手。

修兹想了想，指向远方的城市天际线：“去看看安迷修长大的地方吧。他总说那里有最好吃的可丽饼，我想尝尝。”

“好。”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教堂的阴影里，只留下被风吹起的灰尘，还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故事。

而城市的另一端，血猎公会的警报正在拉响。属于旧时代的战争或许尚未结束，但属于雷狮与修兹的新生，才刚刚踏上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