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石板路被夕阳晒得发烫，沿街的面包店飘出黄油甜香，混着远处花店的玫瑰气息，在晚风里酿成一团柔软的雾。修兹站在可丽饼摊前，看着老板把融化的巧克力淋在金黄的饼皮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摊位的木沿——这是安迷修记忆里的小动作，每次等东西时都会这样。
“要草莓酱还是焦糖？”老板是个扎着红头巾的老太太，抬头时看见修兹金发下的靛青色眼睛，愣了愣，“小伙子，你眼睛颜色真特别，像……像以前常来的那个金发小子，不过他眼睛是蓝色的。”
修兹笑了笑，没接话。安迷修的记忆里，这位老太太总在他放学后来买可丽饼时，多塞一颗糖，说“骑士也要甜甜的才有力气”。
“双份草莓酱，加奶油。”雷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靠在了旁边的路灯上，猩红的眸子在人群里半眯着，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打量的视线——始祖吸血鬼对人类的目光有种天生的敏锐，既不屑，又本能地警惕。
老太太应着声做可丽饼，铁板上的面糊发出滋滋的轻响。修兹转头看雷狮，对方正盯着他的发梢，像是在数有几根金发被晚风吹得翘起来。“你以前从不来这种地方。”修兹说，安迷修的记忆里，雷狮该是盘踞在古堡或钟楼里的存在，与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以前没理由来。”雷狮走上前，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角，“现在有了。”
可丽饼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草莓酱的酸甜混着奶油的醇厚漫进鼻腔。修兹咬了一大口，饼皮的酥脆在齿间化开，突然想起安迷修的记忆碎片——十二岁那年冬天，他攥着攒了一周的硬币来买可丽饼，刚拿到手就被几个小混混抢走，是他攥着断了柄的练习剑追了三条街抢回来的，饼都凉透了，他却吃得眼泪汪汪。
“味道怎么样？”雷狮看着他嘴角沾的奶油，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的温度带着惯有的微凉，却没让修兹觉得冷。
“比记忆里甜。”修兹舔了舔唇角，把剩下的半块递到雷狮嘴边，“你尝尝。”
雷狮挑眉，低头咬了一口。人类的食物对始祖吸血鬼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有些难以下咽，但此刻饼皮上残留的草莓酱酸甜里，似乎混着修兹的气息，竟让他觉得不算难吃。“一般。”他嘴硬道，却把修兹递过来的最后一口也吃了。
老太太在旁边看得直笑：“你们俩感情真好，像我年轻时候和我家老头子。”
修兹没反驳，只是拉着雷狮转身往巷口走，晚风吹起他的金发，发尾扫过雷狮的手背。“安迷修的记忆里，这条巷尾有棵老槐树，他总在那里练剑。”
巷子很窄，两侧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夕阳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走到巷尾，果然有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剑痕——是安迷修常年练习留下的印记。
修兹伸手抚过那些剑痕，指尖传来树皮的粗糙感。安迷修的记忆在此刻格外清晰：晨光里，他对着空气挥剑，心里默念着师父教的“骑士道”；暴雨中，他抱着剑靠在树下哭，因为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没能救下目标；雪天里，他在树干上刻下“要变强”三个字，哈出的白气混着呵欠……
“他活得真认真啊。”修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暖意。
雷狮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毕竟是你的碎片，骨子里那股执拗，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
三百年前，修兹也是这样，明明只是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却敢拿着生锈的铁剑挡在被族群追杀的他身前，说“我护着你”。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人类那种拖沓或急促，而是像猫爪踩在瓦片上，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金属的冷硬。
修兹和雷狮同时转头。
巷口站着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脸上戴着银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他们手里没拿寻常血猎的武器，而是握着三根细长的银色短棍，棍身刻着繁复的符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净化教派的‘银手’。”雷狮的声音冷了下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看来公会把压箱底的人派来了。”
修兹在安迷修的记忆里见过这个名字——净化教派是血猎公会里最极端的分支，他们不信“吸血鬼可以共存”，只信奉“彻底净化所有黑暗”，手段比普通血猎狠辣十倍，连银器都淬了特制的“破晓之毒”，能灼伤始祖级的吸血鬼。
为首的银手抬起短棍，棍尖指向修兹：“叛徒安迷修，与始祖同流合污，按教规，当处以净化之刑。”
“叛徒？”修兹笑了，周身淡紫色的气浪悄然翻涌，“你们倒是说说，我叛了什么？叛了你们用‘正义’包装的杀戮？还是叛了你们灌输给安迷修的偏执？”
他向前走了一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落叶：“想动我，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雷狮已经化作一道暗紫色的残影，雷神之锤带着破空的锐响砸向最左侧的银手。那银手反应极快，短棍横挥，银质棍身与锤面相撞，竟发出金石交鸣的脆响，锤身上的暗紫色气浪与棍身的符文金光剧烈对冲，震得巷两侧的爬山虎簌簌掉落。
另两名银手立刻攻向修兹，短棍划出刁钻的弧线，直指他的咽喉和心口——那是吸血鬼的要害，即使是亲王子嗣也未必能完全免疫破晓之毒。
修兹却不退反进，身体像风里的柳叶般灵活闪避，指尖凝聚的淡紫色光团突然炸开，化作数道纤细的光丝，缠住了短棍的轨迹。光丝与银棍接触的地方发出滋滋的白烟，那是血脉力量与破晓之毒的对抗。
“安迷修的剑招，你倒是记得清楚。”雷狮余光瞥见修兹避开短棍时的侧身弧度，和安迷修挥剑时的习惯如出一辙，忍不住低笑一声。
“毕竟用着他的身体。”修兹回了句，突然旋身，光丝猛地收紧，迫使两名银手的短棍撞在一起。趁他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他欺身而上，掌风带着淡紫色气浪拍在两人胸口。
银手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下面苍白的脸，嘴角溢出黑色的血——那是被亲王子嗣力量震伤内脏的迹象。
为首的银手见同伴吃亏，怒吼一声，短棍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刺眼的金光，竟暂时逼退了雷狮，转而扑向修兹：“以光之名，净化！”
短棍直指修兹的眉心，棍尖的破晓之毒泛着诡异的绿芒。
修兹瞳孔微缩，身体本能地后仰，却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安迷修的记忆——十五岁那年，他被三个吸血鬼围攻，就是这样后仰避开致命一击，同时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
几乎是下意识地，修兹的动作变了。他后仰的同时，右腿猛地抬起，精准地踹在银手的膝盖弯，那银手吃痛弯腰的瞬间，修兹手肘直击他的下巴，咔嚓一声脆响，对方的颈骨应声错位。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安迷修的利落，又透着亲王子嗣的狠劲。
雷狮解决掉剩下的银手，走到修兹身边，看着他指尖残留的光丝：“看来，你和这具身体磨合得不错。”
修兹甩了甩手腕，刚才接触过短棍的地方有些发麻：“破晓之毒确实麻烦。”他踢了踢地上昏过去的银手，“留活口？”
“不必。”雷狮的雷神之锤轻敲地面，暗紫色的气浪瞬间漫过银手们的身体，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作几缕黑烟消散在风里，“净化教派的人，没资格活。”
巷口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开始笼罩小镇。老槐树上的剑痕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像安迷修那些逐渐淡去的执念。
修兹抬头看向雷狮，靛青色的眸子里映着渐起的星光：“看来这地方待不久了。”
“早该走了。”雷狮牵起他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去北边吧，那里有片永不封冻的海，三百年前你总说想去看看。”
修兹笑起来，任由雷狮拉着他走出巷子。晚风里还残留着可丽饼的甜香，混着吸血鬼与亲王子嗣的气息，在渐暗的小镇里织成新的轨迹。
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像是安迷修留在记忆里的最后一点光，安静地看着他们走向更远的地方。而属于雷狮与修兹的路，才刚刚铺展开，带着血与糖的味道，通向那片据说永不封冻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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