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道？”辰颐满脸惊愕，说话都不利索了，“沙无痕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武崧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神色略显尴尬，他可不想让辰颐误会沙无痕，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
那茶水早已凉透。
辰颐微微垂下眼眸，胳膊无力地搭在桌子上，肩膀松垮着，整个人看上去颇为落寞，“是这样啊……”
这般表现倒也在情理之中，虽说武崧没有他那种长生所带来的忧愁，也难以真切体会他此刻的心境，但对于那种又失去一个熟悉事物的感觉，武崧多少还是能够有所感知的。
他想着要宽慰一下这位年龄大得吓人的前辈，然而嘴巴刚一张开，身后便传来些许衣物摩擦的簌簌声，紧接着一个略显微弱但却让武崧精神为之一振的声音响起。
“这，哪儿？”
“炼狱！你醒了！”大飞赶忙回头，看到了艰难睁开双眼的炼狱。见他似乎有起身的念头，大飞连忙走上前去搀扶着他。武崧也是又惊又喜，炼狱在他们逃跑的时候就昏了过去，直到刚才他还在担忧炼狱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
太好了！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武崧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炼狱半眯着一只眼睛，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视线边缘隐约有一些不太显眼的红色雾气在缓缓飘动。
他本想揉一下眼睛，可一只手被大飞架着，另一只手上则满是血污……炼狱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开始打量起武崧和他身边的猫，“谁？这货？”
靠，这喉咙咋这么不得劲，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在他是个伤员这事儿在场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也没人会在意他的说话方式。武崧看向辰颐，说道：“这是辰颐前辈，他会帮我们。炼狱，你现在感觉咋样？能行动不？”
你觉得像能的样子吗？
炼狱心里暗自吐槽着，没好气地移开了视线，脸上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武崧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不禁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大飞，你带炼狱过来坐着吧。前辈，您刚才说的事儿，咱们接着聊。”
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
三只猫心里不约而同地暗自嘀咕着。
辰颐也清了清嗓子，“计划和罗盘关系重大，不过现在你们还不清楚罗盘的真正用法……啊，但是呢，还是有别的解决办法的。”
就在他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几只小猫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万分，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好在辰颐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故意逗弄他们的想法，而是很快就做出了解释：“说到底，罗盘也是先辈们留下来的一把钥匙，他们应该也考虑到了开启方法在传承过程中可能会遗失的情况。”
“所以我需要你们前往宗主殿的下方，用这十二枚玉珏，打开通往桓沙渡厄的道路。”
武崧思索了片刻，扭头看向炼狱和大飞，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
大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炼狱在椅子上坐得浑身不自在，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有时候动作大了疼得他直咧嘴。察觉到武崧的视线后，他只是朝着辰颐的方向瞥了一眼，啥也没说。
这是在提醒辰颐小心点吗？
武崧思考了一会儿，“这个要求我们明白了，那前辈您这边有什么行动呢？”
辰颐脸上露出几分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那自然是打扫家里的后花园咯。”
“……”三只小猫同时露出了无语的神情。
也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这位前辈脸上那神秘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故意的劲儿，仿佛就差把“好奇吗好奇吗？快来问我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这位前辈真的有几百岁了吗……
武崧把视线移开，那微微涣散的瞳孔仿佛在说“啊什么东西啊，完全不好奇呢”。
辰颐的笑容保持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直到他终于察觉到对面那怪异的眼神就像是在关爱儿童时，这才终于笑不下去了，于是让星罗班留在屋里休息，自己则起身尴尬地溜走了。
“他真的有五百岁吗？”武崧满心怀疑。
“俺不知道。”大飞摇了摇头。
房门关上，辰颐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很自然地发现了在旁边站着似乎在望风的辩日。
“有啥想说的现在就说吧。”
辩日的身体微微一僵，原本故意看向远处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辰颐的身上，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您说的那些……”
“真的。”
“老夫……”
辰颐打断了他似乎酝酿了许久的自我陈述，“别想着利用这个身份去谋取什么好处，毕竟‘印日’早已死在了当初的战场上，你现在只是‘辩日’，别把你最后留存的那点名誉也给毁了。”
辩日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呐呐地低下头，“……我想起了不少东西。”
那些模糊的记忆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里面的猫看起来是那么熟悉，可那些刺眼的、感人的、愤怒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帷幕，就像是在观看一场属于别的猫的人生，虽有触动，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情感。
他只是对那些画面所描绘出的步宗有些许向往，那里没有排名之分，没有争斗之扰，部族之间和睦相处，也不会禁止十二族以外的姓氏出现……
“那就把它忘掉。”
冰冷且残酷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辩日低着头，冷汗不停地往外冒，连连点头：“是，是。”
辰颐注视着这卑微的老猫，心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青年。在那场大战中，有无数可敬又令人痛惜的孩子不幸牺牲，而辰颐记忆深刻的只有寥寥几人。
那个青年在临死前放声大笑，嘲笑他的敌人即便杀死再多像他这样的人，也无法消灭猫土上所有的“京剧猫”。
他嘲笑那些憎恨着不公秩序，妄图用混乱取代秩序的家伙，认为他们不过是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种更加残酷可怕的秩序罢了。
这个青年，在临死前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留下了最后的一个请求：他希望猫土能够变得海清河晏，希望这些惨死的猫们能够死得其所，希望混乱能够远离这片土地，渴望见证步宗应有的未来。
这个请求承载了他的一切，即便如此，还是显得太过贪婪。
那时，祂只答应了最后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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