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色的天幕上,北斗七星闪耀着璀璨光芒。当星罗班走出城门,远远瞧见两个身影朝这边急速靠近时,他们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欸,你瞧是不是……”
“好像是,赶紧去……”
身后路猫们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武崧皱着眉回头瞥了一眼,那些原本紧盯着他们的路猫赶忙移开视线,可还是偷偷地朝这边张望。
似乎有些不对劲。
“咱们加快脚步。”他当即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沧回头扫了眼那些投来目光的路猫,在她眼中,丛丛目光中潜藏的畏惧和贪婪,如黑夜中显眼的烛火般清晰。
步宗猫的动作倒是挺快,城门边已然贴上了他们的通缉令,那画技堪称逼真,下方的悬赏金额更是一个让所有步宗猫都难以抗拒的数目。
整整三千——时晶!
看样子这应该是那只猫的主意,抛出些无关痛痒的诱饵,自己则稳坐高台,看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咻!
一支利箭从城内疾射而出,贴着白糖的左脸划过,没入远方的烟尘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住!”身后传来底气十足的怒吼,白糖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几只小猫心领神会,立刻加快了脚步。
“给我站住!”后边追来的猫气得七窍生烟。
可白糖还是没忍住,闷头大声嘟囔了一句:“你说站住就站住啊!咱又不傻!”
“该死!”后边追来的猫猛地刹住脚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举起弓瞄准,一股韵力从手指间涌出,凝聚成纯粹的能量箭,“追风破!”
利箭如疾风般射出,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队伍末尾的白糖。
跑在队伍最前方的大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脚下猛地一顿,瞬间转身,挥起一拳狠狠砸在沙岩地上,另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护着背上的炼狱,以防他因惯性掉落。
“千斤鼎!”
巨大的沙土柱拔地而起,箭矢径直撞了上去,引发一阵强烈的气流,沙柱瞬间化作沙土洒落地面。追兵定睛一看,星罗班毫发未损,依旧埋头拼命奔跑。
简直目中无猫!
他气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再次弯弓搭箭,更为强劲的韵力汇入手中长弓。一股强大的气流从长弓上向四周扩散,浓烈的杀意迅速锁定了前方的星罗班,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沉重,埋头奔跑的星罗班顿时感觉身体变得异常沉重,连抬脚都变得极为艰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
说着这话的沧却停下了脚步,银质的长枪舞动出一个漂亮的枪花,锋利的枪尖直指远处的家伙,与此同时,一股剧烈波动的杀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根飘荡的蒲公英,与对面的杀意在半空中相互碰撞。
星罗班顿时觉得浑身一松,原本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的脚步又变得轻快起来。
“不要恋战。”武崧从她身旁跑过时,轻声说道。
沧没有回应。
“哼,狂妄小辈。”追兵冷哼一声,箭矢从弓中飞射而出。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眨眼之间,四周便风沙弥漫,一道横向的沙暴就这样出现在沧的眼前!那射出的哪里是箭矢,分明是形如箭矢的沙暴!
沧面色平静,直至沙暴怒吼着冲到面前,她依然举着枪,没有任何动作。
然而,对面的追兵脸色却起了变化。只见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眼中已然隐隐透露出退意和不安。
叮
毫无预兆地,沙暴骤然消散。
那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在沙暴中几乎不会被猫听见,但那个追兵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胸前的轻甲从左至右裂开,一道横跨腰腹的血痕在他身上显现,流出的鲜血瞬间将那一片灰色的毛发染红。
他神色骤变,一秒也不敢耽搁地跑入城中。
就在他跑入城中的下一瞬。
叮叮叮叮!!
仿佛有许多细小如针线的东西撞击上来,如同阵雨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歇。
声音消失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围观的路猫们惊奇地看着追兵身上的血痕,还没来得及讨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纷纷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疼痛。
他们茫然地看向自己感觉疼痛的部位,未被衣裳遮盖的地方,一道细微的血痕缓缓浮现出来,而那些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伸手一摸,衣裳早已破裂,里面正有血痕慢慢显现。
忽然,一点点针孔大小的光斑落在地上、身上,落在他们每一处微微疼痛的血痕之上,那些为了时晶聚集在此的猫不明所以地看向光传来的方向,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座抵御了无数年风沙侵蚀的城墙,此刻就像一个布满孔洞的筛子,无数的光点从外面透进来,让人有些恍惚。
“魔女……!”追兵捂着腰腹处比其他猫严重许多的伤势,嘴里满是血腥之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恋什么战?
沧从容不迫地收了枪,悠闲自在地转身朝着不远处已经赶来的时令等猫走去。
援兵早已抵达。
“时令姐!”白糖眼睛一亮。
武崧稍微松了口气,视线朝悠然的沧看过去,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让她给装到了。
一根金针正飞回时令宽大的袖口之中,她笑吟吟地看着几只小猫,视线在掠过明月身后的小青时稍稍停顿了一下。这个姑娘,怎么好像……
她很快掩饰住眼中的惊讶神色,轻声笑着说:“好久不见,瞧你们的气色还算不错啊。”
身旁的那位信使则没有这般轻松,他似乎在警惕着某种东西的靠近,看到沧已经走来后,挥手召唤出一道传送阵法,“快些,若是白煞来此……”
“她迷失了。”沧走进阵法里,这般说道。
“……”
“……”
时令的神情一阵恍惚,随后很快坚定地摇头:“她是那只猫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迷失自己。”
沧并未反驳,星罗班更是一头雾水,只有明月回头望了眼那座在黄沙中静默的城池,轻声说道:“陌小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费尽心机造就的,如今这一切的局面,甚至将自己当作棋子投入局中,不惜付出如此代价的你,究竟……
“……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窗外,夕阳如诗如画,阁主伫立在窗边,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那片一碧如洗的天空,在他眼中,却是一片缓缓消散的,如旋涡般狂暴的雷云。
身后的棋盘上,棋局已然接近尾声,黑子仅剩下些许残子尚未被吃掉。
阁主的眼中似乎有无数光影闪烁,世间万物仿佛都在他的眼中流淌,在冥冥之中勾勒出一个让无数猫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字眼——命运。
“神性……”
那日步运会上,那如神祇降临尘世的身影。
“人性……”
督宗绝境中,那力挽狂澜的身影。
“而今是兽性。”
最后在眼中定格的,是步宗宗宫里,那神态举止肆意妄为的她。
她的命运愈发扑朔迷离,如今就连他也完全看不透了。甚至,与她亲近的那些猫,以及与这片猫土息息相关的那群猫的命运,也从原本的一潭死水,变得难以捉摸。
【相信我,世界不会走向你眼中的结局。】
故友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回响,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些别样的情绪,“你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命运,为世界编织了全然不同的未来。”
他是对的。
世界的命运正在改变。
他望向遥远的北方,无数的命运金线从那里向猫土的各个方向延伸。感受到那处地方命运的波澜,阁主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湛蓝的眼中绽放出许久未被猫见过的锋芒。
某些坐观其变的猫,终于被自以为是的棋子掀翻了棋盘,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曾被他坚信无法撼动的命运,无从改变的未来,已经被一个孩子推向了不同的轨道,那么他是否也应该做出一些改变呢?
当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阁主眼中的某些金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看不见自己的命运,却能看到因自己而牵动的,其他猫的命运。
他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