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已熄了灯火,四周虫鸣不绝。
程欢躺在竹床上,还是睡不着。
她不认床,野外委托席地而睡都是常事。
那种如芒在背的视线,仿佛一直都打在她的身上。
她抬头往窗外看了几次,明明什么也没有。
虫鸣渐进,蟋蟋蟀蟀的声响萦绕在耳边,爬行声,蠕动声一清二楚。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告诉自己只是臆想罢了。意识模糊,她好像快睡着了。
"陪嫁女,陪嫁女,欢天喜地迎新娘。"
梦境中的自己被人死死掐着喉咙,头被浸到湖底,她狠命挣扎,掐她的人,她看不清,但她看见了那人身后一些熟悉的背影。
纳奇婆婆、妇人、孩子、寨民们,还有宋六、眼镜男、老大和那个少年。
寨民们远远看着。眼神不再是热情亲切,取而代之的是狂热和兴奋。
窒息感迫使她的求生本能占上风,她用力反擒那人,寨民们愣了一瞬,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冲上来。
那不是想救她,寨民们和掐她的人是一伙的。
她冲远处的队友大喊,"救救我,你们快救救我!"
宋六和眼镜男一动不动,冷冷旁观。
老大抬手轻轻捂住少年的眼,动作堪称温柔。他们冷漠的旁观寨民们疯狂地一拥而上,绝望,被重新按住。
纷乱间,她最后才来得及看那个沉默的少年最后的动作,他止住赵峰的动作,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眼底渗着幽幽的浅紫色光芒。
程欢和他对上眼,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她醒了,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天已蒙蒙亮,清晨的风少了些潮意。
程欢一扶额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冷汗,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昨晚少年泡的茶。
她当时觉得味道尚佳,就找少年要了些茶叶,睡前看书泡了些,现在早就冷了,却还有淡淡的余香。
这茶好像叫兰雎,兰雎?和兰雎玉同名?
"昨晚没休息好吗?程欢。"眼镜男刚开房门就看见了脸色苍白的程欢。
程欢想起昨夜的噩梦内容,她本来不应该信梦中的内容,可梦给她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也太真实。
寨民…队友…
程欢最终摇摇头,"没事。"加快步子往前走。
眼镜男盯着程欢的背影,轻蔑地撇了撇嘴,一个半途加入的女人,也就这次有了点用处,现在竟敢扫他的兴了。难为他心情不错,表面上的队友和睦还装了几下。这寨子就这么大,找人费不了多少功夫,到时拿了赏钱还要让她分走1/4,真是会挑时候啊。
赵峰一大早就出门打探消息,纳奇婆婆坐在台阶上挑拣草药,见赵峰走了过来,笑眯眯问,"住得还习惯吗?"
赵峰坐在她身侧帮忙,"很好,谢谢婆婆招待了。"
赵峰眺望着远方悬崖上的建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里是?"
纳奇婆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祠堂,供奉我们神明的地方。"
她一谈到这里,就有些滔滔不绝,"我们的神明撒耶是世界上最仁慈的神明,祂赐予信徒福泽,保佑我们寨子世代安康,传承不绝。"
她浑浊的眼里是炙热的虔诚,她盯住赵峰,语气几乎可以算是一字一顿,"过几日扶桑节会开祭台悦神,你们也是神明选中客人,一定要来啊!"
赵峰背后一凉,多年来常处危险之地的经验让他做出了顺从的回答。
"好的,我们一定会去的。"
听赵峰如此郑重承诺,纳奇婆婆才又笑起来,"好…好…"
信仰神明正常,但这么狂热就有些蹊跷了。
赵峰压下心里的疑惑,才看见季柯就在附近侍弄花草,神情专注细致,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赵峰的眼神大抵太过直白,纳奇婆婆心生好奇,也看过去。
"你是在看季柯吗?"
赵峰猝不及防被问,轻咳几声掩饰慌乱,但也没否认。
"怎么没见过他的家人?"纳奇婆婆本想打趣他的话突然顿住,语气也冷了下来。
"季柯的母亲是寨子里的圣女,去年死了,因为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差点烧了祠堂。本来就已经犯下背叛神明的罪过,现在又想渎神。"她语气逐渐变得怨毒、愤恨,"神明降下神罚,她不得好死!忤逆神明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纳奇婆婆又像是恍然意识到什么,冲季柯的背影露出个和蔼的笑,
"不过,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