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于云雾中顿出,清晨浸透着露水的湿意。
蚩汐趴在竹廊,像往常一样望着寨外遥远的天边,像往常一样想象着寨外的世界。
只不过,今天的风景貌似有些不一样。
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他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在寨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驻足弯腰,然后低头摆弄。
季迟在山林里迷路了几日,在当地人热情的款待之下,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处,照理应当是疲惫的,但昨晚即使只是匆匆一览,这寨子的布局习俗也足以让他惊叹。
在得到寨民的许可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大清早就拿着相机爬起来。
扶桑寨坐落于山谷高处,同时傍着湖泊和悬崖,站在寨口,远远就可窥清整片雨林的全貌。
山云相接,雾气缭绕,寨口种着两树,恰逢花季,门柱悬挂着铜铃,晨风窄动,空灵的铃声与纷乱的花瓣在此间翻涌。
季迟忍不住举起相机,调整、聚焦,
快门按下,
"咔一嚓"
照片里闯入了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少女,漂亮的瞳眸看向屏幕时满是好奇,因为风动,她正好在别起耳边飘乱的碎发,却不料一时竟撞乱了裹挟着花瓣的晨风。
季迟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张了张嘴,
"你…"
蚩汐看着青年发愣,小心翼翼地开口,"抱歉,打扰你了吗?"
"没…没有,"季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摇头否认。
蚩汐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脸很红诶。"
季迟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确实感到脸上一片炙热,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咳,我没事。"
蚩汐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不再多问,很快便被季迟手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冒昧地问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相机,"看着少女越来越懵懂的眼神,季迟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在拍照。"
蚩汐真诚地发表疑问,"相机是什么?"
"你没见过相机?"季迟轻声问。
蚩汐轻轻摇头,"没有,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寨子里。"
季迟了然,他去过了很多地方,也知道有一些地区仍然非常闭塞,很耐心地解释,"相机是人们记录回忆用的东西,每一个记录者都拥有看待世界的独特视角,或许内容大相径庭,但都陈述着记录者对世界的情感。"
"那对于你呢?"蚩汐盯着季迟,好奇问。
季迟微愣,轻笑着说,"对于我?…倾注了所有情感的全部,就算是死亡也要一迭迭过的走马灯。"
"那…能让我看看你以前拍下的照片吗?"蚩汐眼亮亮的,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季迟眼中含笑,答应的很爽快。
蚩汐接过季迟的相机,在季迟的指导下触动按键,动作青涩地翻看。
照片一张一张显现,外面的世界也一点点在她眼前展示出全貌。
所有的景色都令她如此陌生和着迷,翻看的动作很缓慢,她想将这一切融进她闭塞的人生。
季迟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和眼里对未知美好的渴求,轻声当起了解说员。
"上元佳节,盏盏灯火,长街通明,人声喧嚣,此生流年不负。"
"风沙四起,南来北往,牛羊成群,牧人持竿,不期而遇,盛邀抓肉吃酒,行路时又遇信徒磕长头,终点藏在天际的布达拉宫,虔诚的信仰令人震撼,心生敬仰,望得偿所愿。"
"长城之下,和一些房客聚于顶楼,房东大娘端来了几碟果糕,又取一沓红纸,坐窗前剪了一夜,大娘手巧,剪纸活灵活现。我应节日之欢稍酌了几杯,仰躺望月之际,全身恍若成为瀑布。"
"曾和妹妹多处见过茶花,但都不及大理苍山感通寺的天真烂漫,临走时买了枚空心竹,色泽手感都上佳,名人题字,倒也有了几分诗意。"
……
蚩汐从小就对在外面的世界好奇不已,她不想承认是身份的枷锁将她牢牢的困在这里,恪守一切只是责任。
"圣女大人,您不能离寨子太远,我们会为您担心的。"
"圣女大人,终有一天您会嫁给神明,会为寨子里带来无尽的福泽。"
"圣女大人,您切记要注意身体,就算是偏好之物也不可多食,为俗世之物着迷,神明是不会喜欢这些的。"
她知道此生离开寨子无望,因此更盼望着寨外的客人,整日趴在廊亭看太阳日复一日的升起,遥遥望着寨口,或许是她的妄想可以诞生于寨外人口中。
……
而现在,季迟的声音温润清朗,将以前的回忆娓娓道来,领着懵懂的少女在语言铺就的人间穿梭。
说不清翻看了多少遍,蚩汐终于停了下来,心是酸涩颤抖,郑重地对季迟说,"寨子外面,要比我想象的精彩更多,真的谢谢你。"
季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不用这样,我和妹妹才真的应该感谢你们的收留。"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季迟。"
蚩汐的笑温柔明媚,
"蚩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