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风水布局古朴淡雅,四面假山湖水相接,府内多数种松柳,辅以丹桂、红枫、金橘、蜡梅、秋菊,廊亭错落有致,各处坐落着太湖奇石,看似繁多,各有章法。
廊柱之间,有只淡黄色的鹦鹉正歪头看他们,不时扑楞几下翅膀,
"没良心来了!"
"没良心来了!"
"没良心来了!"
段落开口介绍道,"那只玄凤鹦鹉叫没良心。"
"这是它的名字?"季柯嘴角一抽,没听过那么敷衍的,他刚开始以为没良心喊的是段落。
"它原本是爷爷的朋友,我善爷养的,我爷爷对它觊觎已久,为了得到它无所不用其极,我善爷耐不住,又实在不想忍痛割爱,与爷爷定下若在他手底下棋胜一局就把鸟给他。"
"我爷爷下棋又臭又差,而善爷是国内有名的棋士,听出了善爷这明显的刁难,绞劲脑汁使了个招,把我14岁就送到善爷手下学棋,我好学成归来,助他抱得鸟归。"
"最后赢了?"
段落无奈地摇头,"当然没有,我爷爷的棋多烂我能不知道吗?再给他十年,熬到鸟都死了,他都不一定能赢。是我在善爷那把善爷整天夸得天花乱坠,善爷被夸舒服了就给我了。"
"我爷爷抱着鸟笼爱不释手,又非说我丢了段家的脸,有良心但不多。"
"所以,它就叫没良心。"
段落抬了抬手指,"没良心"张开翅膀飞了过来,又嫌弃位置不好,飞到了段落肩头。
再往前走,有一只拦路的…羊驼?
羊驼步态优雅,气宇轩昂,只是摇头晃脑看着总带着股傻气。
特别是看向段落的时候,圆圆的小眼睛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惊恐,可能是想躲开段落,只是后腿一登钻进了湖。
水花差点溅段落一身,段落嘴角抽搐地往下望。
季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它没事吧?"
"没事,这片湖浅,它能上来。"
"那只羊驼叫阿孝。"
"有一次我去西藏做实地考察,研究当地人的佛教信仰和习俗文化,有一家养了很多头羊驼,爷爷和我打视频的时候一眼就瞧上了一只满地方乱跑刚断奶的小羊驼,老人家恨不得撒泼打滚让我带回来,后来,我高价买了那只小羊驼,仔细询问了养羊驼的注意事项。"
"鬼知道我是怎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从西藏运到江南的,想来我一路上脸色应该不太好看,给它留下阴影了吧。"
"来了这,傻不愣登的,三天两头栽湖里,天天都要捞它。"
"我爷爷龙颜大悦,整天拎着羊驼在他的朋友家串门,逢人就夸我考顺,然后给羊驼取名阿孝。"
临近迎客堂,一个黑影朝段落肩上的鹦鹉扑去,"没良心"吓得忙扑腾起翅膀飞走。
段落提溜着那个黑影—一只三花猫的后颈,无视它的挣扎,"这只三花猫是我奶奶去世前留下的,家中地位最高,奶奶给它取名落落。不知道为什么,天生和我不对付。可能是奶奶还在世时,它以为我和它争宠?"
季柯和那只三花对视一眼,三花愣了一下花,然后伸着脖子往季柯怀里钻,段落拗不过它,把它塞给了季柯。
三花刚到季柯怀里,甜美的喵喵叫,哼唧唧的样子仿佛在段落那里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季柯漂亮的脸还是第一次出现懵懂这种神态,慌乱地不知手该放哪儿。
段落看着分了他一半名字的猫,嘴角一抽,不是,你这猫怎么又茶又双标?
不过段落内心的不平衡也就维持了一段时间,脚边有另外一只白色的毛茸茸蹭他。
段落弯腰抱起这只不请自来的垂耳兔,垂耳兔扒拉着段落的胳膊,好奇地探头往外看。
"垂耳兔是我妈送来的,亲人胆还大,随我妈叫书书。"
段落介绍完所有稀奇古怪的动物后总结,
"我爷爷什么都能养,除了养孙子。"
"段落,不得不说,你家很快就能成一个生态系统了。"季柯用委婉的话评价,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夸张了。"
入夜,
为了避免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季柯同样戴上了金丝边眼镜,洗完澡后的果断换下了白天一丝不苟的西装,现在穿着高领白色打底衫和宽大针织衫,修长的双腿掩在宽松的阔腿裤下,紧绷的裤腰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一身衣服在灯光之下偏暖色调。段落洗澡前无聊给他编了个松松垮垮的麻花辫,甚至用卡其色发带打上了蝴蝶结。
短暂停歇时姿态慵懒,眉目间更多的是对工作的不耐烦。
段落走进来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个词一
人妻感。
"夜深了,怎么还没睡?"
"匆忙过来,有些事情还没解决。"
"很要紧吗?"段落端了杯牛奶过来,他刚洗过澡,倚靠在墙上,垂眸时神色淡淡,清冷病弱。
有阴影覆盖了他,段落抬眼,迎面撞上季柯眼里赤裸的欲望,季柯抬起他的下巴,声音暗哑,"也没那么要紧。"
一场情事过后,
季柯有些苦恼,"又瘦了。"
段落被压在下面,尾音懒懒,"我挑食。"
翌日清晨,迎客堂,
"段落儿时调皮,几乎每个月都要抄上几百遍家规,段落最先认字的读本就是家规,同龄的孩子还没开始学习课文,他的家规倒背如流。"
"他童年最痛苦的就是抄家规,背家规了。岁月过得也真是快,前一秒还哭着脸抄家规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意气风发的青年,一转眼,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段落打小性子就怪,在我长年的教导下,瞧着现在也有点温润书生的样子,但对风花雪月丝毫不感冒,一心痴迷学业,锦书曾让他去月老殿跪一夜,结果第二天锦书去接,没找着人,问了当地住持,说是段落在锦书走后转头去文殊院跪了一夜,还磕了好几个响头。"
"文殊院的住持被段落的虔诚打动,段落差点随他出家当道士。"
"小柯啊,段落这注孤生的命能遇上你真是走了大运。"段文潭边走棋边感慨。
"爷爷哪里话,遇到段落是我的此生有幸。"
季柯垂眸看着棋局,透过这盘下烂了的棋不自觉追忆到初次见面时段落的小心翼翼。
……
"你没事吧?"
"是我要带走你,一切后果都是我来承担,不关你的事,懂吗?"
"你…"
"算了,随便你吧。"
机关算尽的疲惫短暂对外来的懵懂善良屈服,雾雨山林中,渐近的心跳逐渐明晰。
而此后每一次的温柔流露,都是爱在灵魂深处枝桠疯长的养料。
段文潭注意到了季柯谈到段落所流露出的不自觉的笑意,心中感慨更甚,小辈们的爱情啊,随他们去吧。
"段家祖训第三条告诫后人,不可负卿,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一人相陪足以。"
"段家只认一个夫人,进族谱的只能一人,此生便不可再修改。"
……
段文潭难得在棋局上遇到趣味相投的人,絮絮叨叨地忍不住说了许多。
季柯乖巧地听着,恰到好处地开口,眼瞅着段文潭的兴致愈演愈烈。
注孤生又走了大运的段落拎着壶茶走了过来,倒茶时被这惨不忍睹的棋局惊到了。
季柯轻声提醒,"段落,你再看,茶就倒满了。"
段文潭抿了口茶,"泡淡了,回去重泡。"
说让段落回去重泡,段文潭大抵还是舍不得自己那些名贵的茶叶被段落霍霍,起身拎着壶走了出去。
段落撑在竹桌上,托着下巴看向季柯,
"你棋艺很差吗?我祖父那个臭棋篓子,你竟然能和他下得不相上下?"
季柯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你来试试?"
段落匪夷所思地连输四局,突然意识到,
"你故意降低水准和爷爷持平的?"
"为什么?"
季柯勾起唇角,慢悠悠答,
"讨好亲家的诡计罢了。"
"你…"
"段落,你耳朵红了。"
"咳,段落,时候差不多了,你带着季柯去祠堂吧。"段文潭在门外看了一会儿,适时开口打断。
"去祖祠吗?"季柯心中隐隐有数,"同性恋爱,你的列祖列宗会允许吗?"
段落叹了口气,"我祖上曾经出过一对,那个年代家族的反对声音非常强烈,早早就给我那个不知曾了多少曾的祖辈安排了婚姻,后来他积郁成疾,英年早逝,相好的那个人也随他而去。那件事起了很久的影响,又因着段家家训要求后辈常年温润待人,我祖上变得没那么迂腐,有些事拦不住就默认小辈们去了。"
"不过,没那么反对归没那么反对,该挨的祖训一个也不能少,这一个月内二百多条家规我抄了一千遍,手都要抄麻了。"
"而且我每天还要把当时抄完的家规烧过去,嘀嘀咕咕地忏悔我犯下的罪行。"
"我把前面的事都准备好了。"
"所以…"
"你要进我家族谱吗?"
段落拽着季柯的袖子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季柯现在似乎明白段文潭先生为什么会提起段家的夫人了,原来是老人家的暗示。
季柯笑了一声,
"求之不得。"
………………………………………………
神前疯长癫狂欲望,飞蛾扑火谛成永恒。
剖开精心饲养的肉身,
不会看见什么血脉偾张。
皮肉下的烂疮如常春藤般攀爬上我的旧痛。
如是攀爬上潮湿的墙壁。
我是引发这血腥游戏的罪人。
它们纷份侵蚀我这座阴暗的巢穴。
蚁群哆嗦爬进我的眼眸,
啃食完我饱满肉身,
我的灵魂曾蹲坐在快要氧化殆尽骷髅。
我曾以为你天真地擅自闯进我的视野,
就是个一意孤行的蠢货。
我像个神经病一样怀疑你,
揣测你的动机,
不可遏制地想控制你。
我终于不甘心地承认,
我读不懂你眼里的世界。
你在颠倒一切,
你在混乱我眼里的是非,
你在搅弄我心底升腾烦躁,
你在撕裂我腐烂却又光鲜皮囊,
可笑的是,
到最后,我竟沉溺你留下的荣光。
我想给你我迷乱爱意泼出十四行情诗,
你是落不尽的长春,是泛滥成灾的野夏。
我试图禁锢你自由高尚的灵魂,
当我看清自己这沾满血污恶臭的一双手,
明明探出又无数次缩回,
不会有什么偃旗息鼓,
我会继续像个不知疲倦的疯子一样觊觎。
"我们的名字会并列写进时光,
稚嫩的后人令讶异于我们的密不可分。"
你的回应大胆而庄重,
当你看清我的劣根、腐烂,
又是否会悔不当初?
早就来不及了,段落。
你的睡梦中会有错乱的风景,
唯独不会意识到,
我悄悄在你的无名指圈下一枚钻戒,
我不相信它能带来永恒的占有,
只是清楚纵使死亡也不能掠夺我的爱意,
我会在漫长的生命中一直和你纠缠。
我甘愿重新诠释野蛮的信仰,
爱是分割之下的残缺向他者呼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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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作者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热热应该还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