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浅溪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不用想就知道她现在的气色一定更差了。
梦的内容早就已经成了她一生的心有余悸,那些糟糕的过往明明差一点就能忘了。
鹿浅溪捂住额头,缓缓闭上眼睛,调整好错乱的呼吸。
睡个好觉?真是恶毒的祖咒。
鹿浅溪推开窗户,目光放远。
扶桑寨中的人依旧在忙忙碌碌,这般平静的生活表象,鹿浅溪内心感到莫名的不安。
会是她噩梦之后的臆想吗?
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皮子底下乱晃,鹿浅溪低头,和楼下的阿云对上视线。
阿云和蚩汐待在一起,鹿浅溪也不能贸然关窗。
阿云兴致勃勃地冲她招手,蚩汐也抬眼看过来,看清是鹿浅溪,微微一笑。
鹿浅溪选择下楼,迎面碰上季迟。
“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鹿浅溪回答有些含糊,还是不让哥哥担心了。
季迟看着她还算不错的气色,松了口气。
鹿浅溪庆幸自己稍稍调整了气色好没让季迟看出端倪也松了口气。
“这是薰肉,”大娘指着桌上的一道菜介绍道,“每年扶桑节我们都会做这道菜来庆贺、迎神。”
在大娘期待的目光下,鹿浅溪和季迟第一感觉有点像吃鳝鱼,精瘦,劲道,口感有点滑腻,但要比鳝鱼美味,没有鳝鱼那种黏黏的,带有腥味。
阿云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鹿浅溪瞧她神神秘秘,不想理会,正准备夹起第二块。
“这是蛇肉哦。”
鹿浅溪的筷子顿了顿,错开那盘薰肉,夹起了另外一盘青菜。
诡异的,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看吃蛇肉吃的尽兴的两个孩子。
油糊了他们一嘴,咔吧咔吧的咀嚼声,圆滚滚的胖手抓了一块又一块。
鹿浅溪突然和他们对上眼,很快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汤。
那股被窥探的感觉又来了,稚嫩的童声响起,“浅溪姐姐怎么不吃肉啊?”
两个孩子直勾勾看着她,看样子迫切想要一个答案,就连一旁照顾他们的大娘也看了过来,“是不合胃口吗?”
鹿浅溪脸色有些苍白,牵强笑道,“没有,只是第一次尝试还有些吃不惯。”
季迟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面上很自然地接下鹿浅溪的话头,“蛇肉这种食材终归是太少见了,是有些新奇。”
“不吃也无防的,只是可惜我做了这么多。”
大娘背对着他们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惋惜。
坐在窗前的蚩汐放下手中的茶,透过窗纸的日光淡淡,修长玉立的身影显得黯淡,她眼睫低垂,适时开口,“大娘,他们刚来不过两三日,可能吃不惯寨子里的一些东西,您做的薰肉我曾尝过,味极好,如果有剩下的能送给我吗?”
她抬眼对着大娘浅浅一笑,大娘立刻笑颜窄开,“这当然可以啊,圣女大人,我晚些给您送过去。”
“有劳。”
阿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那你们要不要看看用得蛇长什么样?”
“你们想看的话就在后院,家养的,干干净净。”大娘迫切想让他们接受这道庆典美食,
“别害怕,它们不咬人的,很可爱的。”
鹿浅溪和季迟对着满后院乱爬的臂膀粗的蟒蛇陷入沉思,这…可爱吗?
花花绿绿的体色和斑纹,一见到他们就卷曲起身体虎视眈眈。
阿云点头,“是挺可爱的,比我养得好。”
蚩汐在一旁浇冷水,“你养活过吗?”
季迟关切地询问,“浅溪,你刚刚怎么了?”
鹿浅溪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浓重的疲惫,“性子敏感,想太多了。”
他们正交谈间,浑然不知身后的危险将至,阿云倒是注意到了向他二人靠近的一只毒蛇,轻轻勾了勾唇角,并没有提醒的念头。
瞬息之间,毒蛇杳无声息起跳,和鹿浅溪对面的季迟下意识推开鹿浅溪,季迟原本光洁的小腿多了道鲜红的咬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蚩汐,她瞳孔骤缩,蹙起眉,忙走上前。
还欲再上前的其它毒蛇见蚩汐靠近,纷纷散开。
鹿浅溪从地上爬起来,失声道,
“哥?!”
季迟偏偏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瞧着慌乱的两人,安慰道,“我没事的。”
蚩汐按住他试图乱动的身子,冷声开口,“你再逞强就有事了。”
蚩汐观察着伤口的形状,这种毒蛇在寨中很常见,她小时候也被咬过,家中还有药。
凝起的眉缓和,也是关心则乱了。
“阿云,去我房里拿药。”
阿云和蚩汐对视,内心不由得想,真是个爱发善心的大好人,眼神这么澄澈,令人动容啊。
不过,圣女到底是圣女,阿云低头应了一声。
待阿云走后,蚩汐吩咐另一位关心则乱的人,“浅溪,去取些干净水来。”
她转而看向季迟,“怕疼吗?”
季迟挑眉,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怕疼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吱哇乱叫了。
蚩汐料他也不怕疼,取头上一银钗在衣领上擦了擦,手起钗落,不由分说地割开了伤口。
季迟险些痛得表情管理失控,还好他忍住了。
等等,这个步骤之后是不是就是吸蛇毒了?
依现在的条件,要吸蛇毒只能…
思绪还在放空就被伤口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强行拉回神,季迟怔愣到原地。
蚩汐吐出毒血,嘴唇染着嫣红,第一反应还是看向季迟。
他眼尾的痣红了,眸底带着湿意。
情急之中,凌乱的衣领还未整理,露出白皙的锁骨。
蚩汐匆忙收眼,这才清醒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鹿浅溪回来时并未意识到这古怪的氛围,季迟早已整理好衣领,蚩汐面上也恢复正常。
两个人坐在一起,但都别过头。
蚩汐见鹿浅溪回来了,“清洗伤口吧。”
鹿浅溪:???你们不对劲啊。
蚩汐起身,给鹿浅溪腾出位置,转身就走。
阿云把药送到鹿浅溪手里,发现蚩汐不见了,“蚩汐呢?”
鹿浅溪看她大老远把药拿过来了,好脾气地回答道,“刚刚有事先走了。”
阿云:…???
大娘见季迟被咬伤,非常愧疚,晚上做了一桌素菜。
鹿浅溪在季迟房间给他上过药正准备离开,然后她那个跑了半天神的哥哥开口了,
“浅溪,我有个朋友…”
鹿浅溪一句你TM再拿这种老套的朋友说当挡箭牌如鲠在喉,强颜欢笑,
“然后呢?”
“他在一次意外中获救,遇见了一个少女。”
“少女只是误闯了他的镜头,他却对少女一见钟情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朋友没意识到,但在一次契机中,他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情感。”
“可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季迟越想越苦恼,越说越没信心。
鹿浅溪叹了口气,
“有句话,我不得不承认。”
“灵魂的相爱往往就在对视的一瞬间。”
她自然听得出女主人公是蚩汐,只是蚩汐是这寨中被束缚一生的圣女,这段感情怎会那么容易?
蚩汐早早返回家,随便几句搪塞了阿云的责问。
趴在桌上,对着燃烧的红蜡发呆,烛光倒映在她脸上或许能够遮盖上面的一片嫣红。
白日里季迟那种神态她是头一次见,也同时感到心跳得更快了。
目光落在橱柜里的那罐千纸鹤糖,是和千纸鹤糖一样,甜甜的,又苦涩的味道。
蚩汐把头埋进蜷着的臂弯,一直等到内心平静下来。
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明明来过那么多次客人。
是青年一出场就带她走出了闭塞的精神世界?还是那双永远温柔包容的眸子?又或是…
想不通啊,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又是夜,又是那道暗湖。
一如既往的身临其境。
鹿浅溪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梦,但陷进湖水的窒息感是如此真实。
鹿浅溪想要醒来,如果在梦中死了,是不是就能醒了?
她放松自己,任由身体沉进暗湖。
朦胧幽深的湖底,她突然睁大双眼,
湖里漂浮着更多人,
不,确切来说,
是更多的白衣女尸。
没有任何生机的漂浮,鹿浅溪却惊慌地感受到身体落上了一双双手。
那些尸体年纪和她差不多大,都张开浮肿的双手将她往更深处拖拽。
不要…
别碰我…
为什么还不醒!
潜意识的呼唤根本无济于事,她被一直往下拉,仿若经历最煎熬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