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濒临死亡,但这一次真正体验死亡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窒息。
鹿浅溪翻倒下床,死死咬住嘴唇,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下巴,蜷缩在墙角发抖。
她现在很想离开这儿,这种神经质的恐惧太容易让她精神崩溃了。
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唤回了她的思绪,寨民们所说的庆典开始了。
所有的寨民都前去参拜,穿着最庄严的服饰,偌大的一个寨子里只有鞭炮和鼓声。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季迟就站在二楼的望台。
“你的气色真的太差了,浅溪。”
季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下了结论,
“你不习惯这里,对吗?”
已经被看出来了?
鹿浅溪直到这时候才把她这几天的脆弱暴露出来,她趴在拦杆点了点头。
“你是做噩梦了吗?”季迟温和地注视她,等着她说出下文。
“从我们来到的第二天,我就开始频繁的做梦 ,我梦见我一直呆在一个暗室 ,那里还有一道暗湖,我游出不去,湖底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尸,昨晚我梦到,我自己也成了他们其中一个。”
“梦醒了 ,我却总感觉身边有很强的窥探视线,可能是神经越来越敏感了。”
季迟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既然你开始害怕这里,我们就离开吧。”
鹿浅溪猛地抬头,“现在不行,哥哥你第一次有喜欢的人…”
季迟轻声打断她,“谁说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
鹿浅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祭祀礼就在远处的祠堂前举办,季迟造访了阿云的住处。
阿云刚行过礼回来,瞧见他来,难得好奇,“你来做什么?”
“我和浅溪明天准备离开这里,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季迟客气道。
“你们要离开?”,阿云眼里的嘲弄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副挽留的语气,“怎么不多住几日?”
季迟轻声回绝,“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些其他的行程安排,就不打扰你们了。”
“下山的路怎么走?”季迟问出了来的目的。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紫罗兰瀑布了吗?”阿云笑眯眯地指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垂死挣扎的无用功。
“看到了。”
“紫罗兰瀑布的南边有另外一条岔道口,从那里就能够下山,不过,建议你们中午动身,早晨和傍晚地僻阴湿,对你们来说会比较危险。”
“谢谢提醒。”
阿云撑起下巴突然开了另一个话头,“你知道扶桑节那天我们会做什么吗?”
季迟疑惑的目光看向她,她展颜一笑,
“我们会让神明的新娘出嫁。”
“神明的新娘?”
“就是蚩汐啊。”
季迟垂眸,压下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蚩汐从出生起就被选做圣女,在她六岁那年的扶桑节又被选为神的新娘,神降下神谕,会在十二年后的扶桑节也就是大后天完婚。”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吗…
季迟一直都在观察蚩汐,她一直处在寨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中,或许信仰已经根植于骨髓,谈起喜欢又能如何?只会徒增蚩汐内心的负罪感。
蚩汐不会离开扶桑寨,季迟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扶桑寨。
圣女和神明的新娘这双重身份已经把她死死扣在这里,他不清楚蚩汐所想,也断不可能去逼迫她放弃宗教信仰。
季迟眺望远处,盛装的少女恍若垂悯人间的天使,跪拜在高台,赐予信徒祝福。
蚩汐轻轻起身,转头看向成群站着的寨民。
目光空洞,麻木,更像是被捆绑在祭台。
季迟收回目光,手碰到了一件东西,
阿云适时解释,
“那是蛇皮画,我们一寨子的人每年扶桑节都会画,都将它视作宝物。”
那张蛇皮画里的蚩汐站在最中心,身旁是老祭司和纳奇婆婆,嘴角噙着笑,季迟能看出来,她的笑意不达眼底。
季迟叹了口气,心中想,
“我应该和她道个别。”
如果…她其实想离开呢?
我应该让她选择,
不提喜欢,
提她所想。
祭祀礼主持后,蚩汐跟着老祭司进入了祠堂,这个除了她住所以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一整条溪流包裹着祠堂,四面八方都架着木桥,水面的荷花莲蓬长势正茂。
凌乱沟槽的圆形石台,飘着烟尘的香鼎,明明无风却一直飘动的苗幡。
寨中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推开沉重的铁门,轰鸣的响动惊飞了窥探的乌鸦,呕哑的叫声和老祭司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圣女大人,请吧。”
蚩汐抬脚迈入祠堂内,瞬息之间,昏暗的祠堂燃起了一排红蜡。
红蜡吞吐出浊液,向外冒着带有黑气的尾烟。
祠堂内的墙壁挂满了幡布,他们踩着湿意的地面往里走,正堂的尽头是一座更明亮的烛台。
蚩汐在烛台前缓缓跪倒,身后跟着的人紧随其后,老祭司从袖口掏出竹柝,伴随着经文的吟诵,一下下敲击竹柝。
直到最后一声落下,蚩汐站起身,拿着烛台上的铜刀,伸出白皙的手腕,没有丝毫迟疑地划出一道口子。
汨汨血流淌落烛台,火光晃动。
跪倒在地上的人身体颤抖,是即将面对神的狂热和虔诚。
烛台后的供桌发出隐隐约约的光亮,映出一个缥缈的轮廓。
蚩汐感受到神的注视穿透她的灵魂,她重新跪下。
所有人都是寂静无声的,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无人敢抬头望神。
像似被固定的表演形式的木偶,动作僵硬。
和以往一样,蚩汐在祠堂跪了一夜,唯一不同的是,蚩汐感受到她一直被一种饥肠辘辘的视线注视,如此迫切、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