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雾依旧,扶光于天地间往复。
蚩汐被人从祠堂扶出来时没什么表情,踩过昨日庆礼飘落的福纸,地面鲜红一片,全都蒙上雾水,繁重的礼饰和内外精致包裹的躯体都随着沉重的步子晃动。
跪倒在神前,她看到了什么,她又能想什么,所有的念头都离不开对神明虔诚的祷告,祈祷神明庇佑寨子,祈祷福泽降临。
在神像炙热的注视下,蚩汐的信仰是寨民愿望的掺杂体,其他的,不过是反复拉扯,拼凑,诞生出的一张没什么存在意义的白纸。
蚩汐突然顿住脚步,深深凝望了一眼花瓣飞舞的寨口,最终在身边人无声的催促下继续这场盛大的庆典。
她端坐高台,瞧着寨中女眷为了扶桑节当天的行婚手忙脚乱,她们一同绣出的朝圣服,雕刻着贺神纹的头冠,花钿,镯饰,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过目。
蚩汐笑着,任她们摆弄,夸赞着她们的手艺,真真假假地说着即将嫁给神明大人的惶恐和期盼。
忙到夜晚就只剩她一个人对着室内的蛇皮画发呆,一沓的蛇皮画中是她作为圣女的一生,画里的她每一个笑容都一模一样呢。
那身撑起的婚服就在抬眼就能看到的窗口,
蚩汐直视它,它真的漂亮又尊贵,一针一绣都带着对神明的敬意。
窗外起了风声,仲夏夜的虫鸣躁动不安,先是一阵声响,再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季迟翻窗而入,正坐在窗沿,和蚩汐对上视线,一时有些尴尬,“你好?”
蚩汐确实被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
不能否认的是,在看到季迟的那一秒,那颗静寂的心脏在火热的跳动。
“送你个东西。”
季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递过来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中有十几只乱飞的萤火虫,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萤萤绿光。
“你…为什么?”
蚩汐看着这个特别的礼物,抿唇问,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季迟的眸子里也倒映着点点光亮,仿若星辰,“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是家中唯一的继承人。”
“我有一个威严强势的父亲,一个优雅争强的母亲。”
“我的父母以为自己站在顶端,自以为是的堆了一个象牙塔,希望我的一切都配得上名流二字。”
“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坐在房间里的玻璃窗前看看一个又一个授课老师来来往往。”
“只记得钟表上的24小时堆满了我的童年,只记得那扇玻璃窗映着的透蓝的天就是我所能触及的风景。”
“十六岁我喜欢上了音乐。”
“我母亲很高兴,对她而言,这是一个高雅、值得称颂的爱好。”
“事实上,我喜欢音乐仅仅只是这样能够短暂挣脱现实,放弃那些虚与委蛇,不会再有什么少年天才的名号,我能够看到音符跳动中构建出的精神世界,是倾泻而出的月下瀑布,波涛如浪的田园春色,是永不停歇的白鸟。”
“我明白,我真正喜欢的是自由,是玻璃窗外的一切。”
“十八岁,我和家人不告而别。”
“我第一站去了灵谷寺,那儿的萤火虫到了夜间一个又一个飞起,弥漫夜空的是满眼的绿野仙境。”
“那扇困了我十八年的玻璃窗碎掉了。”
伴随着晚间夏风的,是温柔却又不动声色的爱意。
季迟坐在窗沿,没分一点多余的目光给那身陈设到眼前的嫁衣。
“我打算和浅溪在明天离开。”
“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满天飞的萤火虫。”
伴随着晚间夏风的,是温柔却又不动声色的爱意。
有一沓被寨民称作宝物的蛇皮画落在他手里,季迟愕然,“你…”
这沓蛇皮画,承载了她的一生。
蚩汐抓住他的衣角,扯出个漂亮破碎的笑。
“把它带走吧。”
季迟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房间内静了很久,
蚩汐垂眸,轻轻打开玻璃瓶,瓶内争相飞出荧光。
星星点点,飞舞着,很漂亮。
可是,事到如今,还走得了吗?
“你找我什么事?”鹿浅溪在季迟去找蚩汐后被阿云叫出来。
阿云的神情在黯淡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就只是站在她面前。
鹿浅溪内心的不安感又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阿云突然伸出手,没任何征兆地掐住她的脖颈,她被抵在身后的墙上。
鹿浅溪下意识推她,强烈的窒息感在摧残她的意志,求生的欲望迫使她剧烈挣扎。
阿云的眼里的疯狂毫不掩饰,只有先接触到鲜活的人才能体会到一点点摧残生机、虐杀猎物的快感,她的身体正因兴奋而颤抖,嘴角噙着病态的笑意。
可能只是几十秒,阿云松开了手,失去意识的鹿浅溪栽倒在她身上。
暗处几个年轻的男人走上前准备抗起鹿浅溪,阿云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她看中的猎物,应该由她亲手杀死。
“用不着,我抱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