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汐擦干泪痕，看着周围漂浮的女尸，用力咬着下唇迫使自己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她曾经见过的少女都死在这？她们不是不告而别吗？她们不是早就已经离开寨子了吗？
所以，她这12年来的等待和期盼算什么？
都在杀人？
老祭司一直在正堂等她，
蚩汐为了遏制颤抖紧紧捏着裙摆，质问道，
“祭司大人，为什么圣湖会有以前客人的尸体？”
老祭司对她的质问毫不意外，
“因为这十二年来，神明一直在从外界挑选陪嫁女。”
“只为了让我嫁给神明？”
“嫁给神明后，你将得到永生啊，小汐。”
“你会超越凡人！”
“这还不够吗？”
“神也会为我们带来福泽！”
老祭司的神情偏执，蚩汐听着老祭司越来越疯狂的话，胃里翻江倒海。
一向乖顺的眸子是闪过不可置信和失望，最终只剩下厌恶。
不能情绪失控，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季迟。
季迟在敲鹿浅溪房间的门十几次都无果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把推开鹿浅溪的房门，她昨天一整晚都没回来？
季迟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看看昨晚鹿浅溪是否给自己留便条，自己因为疏忽没看。
一番苦寻乱翻无果后，季迟突然注意到昨晚蚩汐交给他的蛇皮画貌似有什么不对劲。
蛇皮画记录了蚩汐作为幼童作为少女的成长过程，但唯独本应陪蚩汐长大的阿云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阿云没有成长的任何痕迹，包适其他的寨民。
这一整个寨子，相貌永远定格在一张毫无变化的脸上，只有蚩汐是正常人。
季迟的后背渗出冷汗，这个扶桑寨，果然很诡异。
有人在敲门，季迟谨慎地打开，发现是一身狼狈偷跑出来的蚩汐。
他们相互对视，都有话要说。
“你没有意识到吗？蚩汐。”
“这个寨子里只有你在生长。”
蚩汐苦笑，“我的衣食住行都由寨民负责，可能饮食被动了手脚，我一直在被灌输错误的认知。”
“你为什么来这？你看到浅溪了吗？”
季迟眼里闪起光亮，可看到蚩汐脸色苍白，眼角的泪痕，季迟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浅溪她…她死了。”
听着蚩汐重新讲述了一遍从清晨到现在的经历，季迟险些没站稳，直到看见那枚紫罗兰手链，季迟不得不消化眼前的事实。
他的妹妹…没了。
蚩汐看着季迟黯谈下来的眸子，回想起浅溪临死前的托附，她一把拉住季迟的手，
“和我一起逃走吧。”
季迟将那枚紫罗兰手链攥紧，沉重地闭上眼，声音颤抖，“好。”
山林地形错综复杂，有些路来来回回经过数遍还是在原点。
身后是疯狂追赶的寨民，眼前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的死路。
蚩汐这一生唯独这一次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纵使狼狈逃窜，和季迟紧握的手心让她将恐惧抛之脑后。
山林中彻夜亮起的篝火，一路上不能停歇的躲躲藏藏，到最后他们只能栖居在山洞。
夜色中的季迟轻声问，
“你害怕吗？”
蚩汐摇头，苦笑道，
“如果我回去，就会被困在祠堂，困在神身边，永远当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直到最后，精神崩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与其这样，我宁愿去死。”
季迟这一路上冷静到令人不可思议，在意识到这个林子和扶桑寨一样诡异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今天出不去。
那些疯狂的寨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季迟突然觉得很奇妙，明明才认识几天，蚩汐和他内心都甘愿生死相随。
蚩汐眺望着夜空，或许那个去看萤火虫的约定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她这一生都没未自己活过，终于在不知多少次看着季迟的身影出神后下定决心，
“你，要了我吧。”
季迟对她贸然的要求感到诧异，在察觉到蚩汐并不是开玩笑后定定看了她很久，最终还是摇头，
“抱歉，我喜欢你不是因为这个。”
蚩汐笑了笑，缓缓开口，
“我贱烂的生命充满了欲望与阴谋，
我曾以为我所接受的所有的善意友好源自于爱，我也曾天真的认为我能为所爱的人带来幸福。
我求神，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十二年来我依旧以最虔诚的姿态祷告。
可最后突然用浅溪的死亡，过去那些和我欢笑过的少女死亡告诉我，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场闹剧，
闹剧的中心是我，
是我为之祷告的人要把我推出去当个怪物。”
她凑近，指尖颤抖地拉住季迟的衣角。
“季迟，能让我感受到你爱我吗？”
脱离了轻佻，脱离了世俗的流言蜚语，
如果言语的力量不能再给她带来任何的安全感，或许只剩肢体的接触让她能短暂从绝望中回神。
季迟垂眸，拉过了蚩汐。
这场无关欲望的性爱，只是一个崩溃的人向他者发出请求救赎的悲慽。
扶桑节后半夜，一切出口都已经被封死，愤怒的寨民举着篝火想冲进去烧死他们。
老祭司的内心尽管怨恨无比，但为了防止他们自杀，勉强维持面上的平和。
现如今所有伪装都已破裂，老祭司在充满沟壑的面容上扯出个扭曲的笑，
“圣女大人，如果你肯和我们走，那个青年就能从这里离开。”
蚩汐尽管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一闭上眼鹿浅溪临死前的哀求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回响，
“求求你，带我哥走。”
“让我哥活下去…”
让他活下去
让他活下去
可好想和他在一起
就算是死
活下去
活…
错乱的，癫倒的，歇斯底里的
季迟看出了蚩汐动摇的心，轻轻摇头，
“用不着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蚩汐愣神，现在貌似也不需要再犹豫了。
她扯出个苍白的笑，伸手触上季迟的口鼻。
季迟瞳孔骤缩，随即一股失力感涌上身体，
“你…”
蚩汐扶住他，“我下了药。”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现在仿佛要将他摁死在失去意识的摇篮曲。
“抱歉，要记得回来找我啊。”
“我会一直等着你。”
蚩汐弯腰，滴在他脸上的是冰冷的液体和一个很轻的吻。
意识彻底崩溃，
季迟最后只能看到蚩汐留下背影。
蚩汐走出洞口，望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此刻看着她的眼里都带着怨毒的恨意。
她并没有因为老祭司一时的承诺掉以轻心，她能感受到寨民们在顾忌她的死亡，那么她的命就是唯一的筹码。
就如同寨民们教她怎样做一个尊贵的圣女发布命令一样，蚩汐拿着折叠刀抵上自己的脖颈，冷声道，“带他出山。”
老祭司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几个寨民，他们走进洞里扛起季迟。
“只要是扶桑寨的人，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我们只能把他送到启处，那是他们迷路的开始，也是唯一的出口。至于后面能不能安全出山林，只能看他的造化。”
老祭司的话一字一句打在了蚩汐的神经，原来如此，原来她根本就不可能离开这。
蚩汐心中苦笑，最后看季迟一眼，“一定要平安啊。”
折叠刀被扔到原地，等待已久的寨民一涌而上。
蚩汐被关进了祠堂的暗室，纳奇婆婆跟在老祭司身后。
“祭司大人，为什么要留下她？”
“她违抗了神的旨意，自然要由她承担神明的怒火。”
“那个青年，真的就这么放过他？”
“我早就已经给他下了蛊，他就算醒来了也是疯子。”
扶桑节结束的最后一个时辰，
所有寨民都跪倒在神像前，静候神罚。
神像隐藏在飘缈的烛烟后，似笑非笑。
老祭司保持着祈祷的姿势，良久，
他突然拦下了要将蚩汐按进棺材的信徒，
“不用给她下死蛊。”
信徒表情狰狞，眼神狠戾，
“为什么？”
老祭司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
“神明选中了下一位新娘。”
“她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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