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肃宫内，玱玹整理着皓翎王宫的大小事物，这些事情不比国事难，但比国事繁杂太多，需要耗费的精力，不比处理国事少。何况，他这个王夫本就不服众，最重要的用钱和用人之事也不归他管，他一没陛下的宠爱，二没重要实权，三没显赫家世，四没无限钱财，做起事情来，处处受限。
永乐，永安，永肃，他们三位后夫的宫殿名称都是阿念亲自取的。永乐是阿念对防风邶的祝愿甚至是承诺，愿他逍遥快乐。永安也是阿念真心希望涂山璟这一生能平安善终。只有永肃，是阿念对他的警醒。
“王夫，您忙了一日了，这宫规，明日再抄吧？”
老桑心疼的建议面色憔悴的主子。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要忙，这宫规每日写一章，才能如期抄完。”
玱玹没有停笔，继续有条不紊的抄写。
“反正阿念宁可去涂山璟那儿也不来我这儿，我夜里也无事，抄抄宫规，就当静心好入眠了。你也有三份要抄，可不能忘了，永肃宫不可让人挑出错处，知道吗？”
老桑当然明白，他这几日抄得手都疼了，明明是那些碎嘴宫人的问题，却要全宫一起罚，陛下也当真是一视同仁了。既然要公平，那陛下对王夫就不能也公平一点吗？永肃宫的人都快忘了陛下长啥样了。
“老桑知道…陛下安！”
老桑在心里抱怨帝王，结果抬头就看到本尊，心慌的一批。玱玹闻声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见到站在那里的人，手上的笔一松，字儿就歪了，这半张等于白写了。
“阿念？”
玱玹诧异地望着这个时候站在他宫里的人。阿念身着常服，头上也没什么配饰，缓缓走过去，坐在了玱玹身边，又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哥哥接手后宫琐事，可还习惯？若有不懂的，可以问蓐收或海棠。宫务虽不比国事难，但是是真碎，阿念也是偷懒才让你们帮忙分摊的。”
一声哥哥，一口阿念，玱玹便明白，阿念有意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是兄妹关系。
“阿念且放心交给哥哥，哥哥也是在皓翎王宫长大的，对这里，不算陌生。”
阿念低了低头，是啊，玱玹是在这里长大的，看着她长大的，看了两世。
“时间不早了，安寝吧，哥哥。”
玱玹不知阿念是否只是心血来潮，更不知她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他放下笔墨，随阿念入殿就寝。
…
玱玹和衣躺在阿念身旁，也不敢和她合用被褥。
“阿念。”
玱玹轻轻唤了一声，阿念没有回答，但玱玹知道，她还没睡，她听得到。
“西炎山上，你我同伴父王母妃，做糖，做饭，酿酒，抵足而眠。这些回忆，在你走后，成了哥哥最甜的回忆。哥哥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阿念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放进了被褥里。他的意思是，那时，他对她已有情？玱玹喉结滚动，继续说。
“蓐收和你游东海回来，身上有你的灵力。局势安定后，大臣们上奏弹劾你和蓐收交往过密。所以，哥哥才提早回五神山。本想给蓐收赐个婚事，他拐弯拒绝了，哥哥顺着他的话，多停留五神山，让他离开你身边一阵子。”
阿念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撇开了头。他这是在解释，他长留五神山的原因，不是因为姐姐，是因为她和蓐收的事。
“你知道吗？那时候，漪清园，已经拆了，正栽植梅花林。可惜，你来不及看到。”
说道这里，玱玹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感受到阿念凌乱的呼吸。阿念当然凌乱，漪清园代表什么，她很清楚。拆了? 拆成她喜欢的梅花林？
“我也是。”
“你怎么了？”
阿念终于开口，她问他怎么了，是问他当时怎么了，为何也没有机会看到。
“蓐收和整个皓翎都不许我再踏入五神山，我连回去参加你的丧仪都不行，回去缅怀你也不能。就连西炎山的那座屋子，父王也不许我踏入。”
不许玱玹这个大荒之主踏入五神山？那岂不是…皓翎反了？那…又是多少血流成河呢？
“阿念，眼看着大荒分崩离析并没有让我含恨而终，可没能和你说明我的心意，却让我死不瞑目，许是这样，我才有了这一世。”
阿念紧闭着双眼，头僵硬的侧向另外一面。
“可惜，我回来的太晚，你身边已有了别人。我不甘心，我用尽手段，放弃王位，答应五王七王永不踏入西炎山，并求爷爷承诺不侵皓翎，以此来换取你的正夫之位。”
“我知道，皓翎永为皓翎，是你今生最想要的。但我也知道，正夫之位，你不想给我，可我偏要。”
“你我前生夫妻五十余载，他伴你却比我伴你多。你和他日日游山玩水，和父王母妃一家人团聚，在他受伤时为他输送灵力，导致你自己需要他将你抱入寝室，你与我难得在一起时，既也无意识的开口闭口提到他，连给我做的寝衣都是按他的身量做的。”
玱玹说的这些事情很多阿念都记不太清楚了，甚至是从未放在心上过，可玱玹却记得，一直放在心上。
“阿念，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
“我也明白了你当时心理的苦。”
阿念翻了个身，侧身背对玱玹。
“你怨我，那便怨吧，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该拿起的时候不拿起，该放下的时候不放下。”
背对着玱玹的阿念，眼角流着泪，浸湿了头下的枕头。
“阿念，哥哥是真心…”
“別說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玱玹侧身望着她的背影。能做的，不能做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做了说了，玱玹真的已经不知他还能怎样了。
“谢谢阿念，谢谢你还愿意听完这些。”
阿念睁开眼，顺了几口气，但也没有转身面对玱玹。
“你可别做傻事。”
玱玹扬起丝丝微笑。她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给蓐收让位，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嗯，哥哥不会再让阿念为难，更会做好正夫该做的事。”
玱玹伸手，想抱抱她，但还是克制住了。阿念，你还是这么心软，这么善良，你让哥哥如何放下，如何不贪、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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