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的夜潮湿闷热,华耀刚洗完澡,正盘腿坐在床上擦头发,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犹豫的敲门声。
"谁?"她懒洋洋地问。
"……华姐,是我。"汪顺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些闷。
华耀挑眉,起身开门。汪顺站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穿着国家队统一发的运动服,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额头上还带着薄汗。
"进来。"她侧身让开,"怎么,紧张得睡不着?"
汪顺低着头走进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嗯……明天预赛。"
华耀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他:"坐。"
汪顺接过水,刚想说话,突然——
"咕——"
一声长长的肠鸣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华耀挑眉:"没吃晚饭?"
汪顺的耳朵瞬间红透:"吃、吃了……但食堂的饭……"
"懂了。"华耀嗤笑一声,转身从行李箱深处掏出一个密封袋,"算你运气好。"
袋子里装着一小捆干面条、几包真空包装的葱油酱,还有一小袋脱水葱花——她偷偷从国内带来的"生存物资"。
汪顺瞪大眼睛:"这都能带过来?"
"塞在马鞍包里。"华耀已经麻利地架起电煮锅,"许昕带了十包辣条,张继科藏了三盒自热火锅,我这还算克制的。"
水很快沸腾,细长的面条在锅里舒展开来,散发出小麦的香气。汪顺坐在床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华耀一边搅动面条,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怕输?"
汪顺攥紧了矿泉水瓶:"怕游不好。"
"有什么区别?"
"输是结果,游不好是过程。"他声音低了下去,"我怕对不起教练,对不起队里……"
华耀嗤笑一声,把煮好的面条捞进碗里,浇上葱油酱:"知道我和雷霆第一次参加世界杯时什么样吗?"
汪顺摇头。
"那小子在赛前踢坏了马厩门,差点被取消资格。"华耀撒上葱花,香气瞬间爆发,"我牵着他在场地外站了一整夜,跟他说,要么现在发完脾气明天好好比,要么我现在就把他送回荷兰老家。"
她把面碗推到汪顺面前:"吃。"
汪顺夹起一筷子面条,金黄的葱油裹着细面,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第一口下去,酥脆的葱段在齿间碎裂,油香混着酱油的咸鲜瞬间充满口腔。
"……好吃。"他声音有点哑。
华耀靠在桌边看他狼吞虎咽:"慢点,没人跟你抢。"
汪顺不好意思地放慢速度,但还是一口接一口,连碗底的葱花都没放过。
华耀突然伸手,用拇指抹掉他嘴角的一点油渍:"跟小孩似的。"
汪顺僵住了,耳尖红得能滴血。
"紧张很正常。"华耀收回手,"但饿肚子比赛就是蠢。"
"华姐……"
"你游了多少年?"
"十一年。"
华耀指了指空碗:"这十一年,是靠紧张练出来的?"
汪顺终于笑了:"不是。"
"那不就得了。"她收起碗筷,"明天该怎么游就怎么游,游完回来——"她从行李箱又掏出一包挂面,"还有。"
送汪顺到门口时,里约的夜空正飘起细雨。
"华姐。"汪顺突然转身,"你明天来看我比赛吗?"
华耀抱臂靠在门框上:"看情况。"
"哦……"
"如果雷霆的训练结束得早。"她补了一句。
汪顺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突然被点亮的灯塔。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那……我走了。"
"汪顺。"
"嗯?"
华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人很准的。"她轻笑,"你可是要拿牌的人。"
雨丝在走廊灯光下像金色的细线。汪顺站在光里,第一次挺直了背:"嗯!"
汪顺站在门口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华姐......"
"还有事?"华耀挑眉。
"就是......"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谢谢你。"
华耀嗤笑一声:"一碗面而已。"
"不是面。"汪顺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下亮得出奇,"是......"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算了,说出来又该被你笑话。"
华耀抱臂靠在门框上:"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笑?"
"那我说了。"汪顺深吸一口气,"每次看到你在马背上的样子,我就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什么困难都不是事儿。"他声音轻了下来,"你从来不怕。"
华耀怔了怔,随即伸手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傻小子,谁说不怕。"她的声音难得柔和,"我怕雷霆受伤,怕失误,怕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汪顺瞪大眼睛:"真的?"
"但怕有什么用?"华耀收回手,嘴角勾起熟悉的张扬弧度,"该跳的障碍一米都不会少,该游的赛道一分也不会短。"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月光,汪顺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他重重点头:"嗯!"
"行了,赶紧回去睡觉。"华耀作势要关门,"再站这儿发呆,明天游到一半睡着可别怪我。"
汪顺笑着后退两步:"华姐晚安!"
"晚安。"门关到一半又打开,"对了——"
"嗯?"
"拿牌的话,"华耀指了指行李箱,"给你煮两碗。"
汪顺的笑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一言为定!"
门轻轻关上,华耀靠在门板上,听着少年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里约的夜空繁星点点,明天确实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