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记住了，新人，每晚八点来汇报工作。”

这是兰利给你的命令。

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你拿着一叠工作报告，站在她门外敲门。

“进来。”那是她独有的漫不经心的傲慢嗓音。

你推开门，看到她坐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前，正在处理文件。她依旧是那一身装束：饰有羽毛的宽边帽、第九机关的银白色制服、巧克力色的衬衫、领带、和那条开口几乎到大腿跟的包臀裙。自你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每天都穿成这副看不惯任何人的模样。你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她永远不好好穿外套，就像你永远不好好穿风衣一样。

“现在是八点零五。你迟到了，新人。”她头也不抬。

“才五分钟……”你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对不起长官，下次不会了。”

兰利笑了笑，向你伸出手。

你叹口气，把工作报告放在她手里，“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

“等等，”兰利拽住你的手，塞了个马克杯给你，“去帮我泡杯咖啡。”

“诶？？”你拿着杯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兰利喝咖啡很讲究，向来自己冲泡，不知有多少属下帮她泡咖啡都被她骂“亵渎咖啡豆”。她为什么让你……她还嫌自己骂你骂得不够狠？“确定，让我泡吗？”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尖锐的目光刺了过来。这是今天晚上她第一次抬眼看你。

“不，不需要。”你低下头，拿着杯子走开。

她的眼睛，那翠绿的光芒，再一次触动了你。你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在轻轻呼唤。我认识那双眼睛吗——在很久很久之前？

你的咖啡一般都是夜莺或者雷比尼斯帮你泡，因此你的动作极为生疏，还差点把马克杯摔碎。兰利一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观察着你，看到你撒了满桌子的咖啡豆和水渍，她终于忍不了了。

“一边去，笨手笨脚的东西，”她站起来一把推开你，你跌坐在她的长沙发上，“真没用啊，连咖啡都不会泡。”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确定要让我泡了。你揉着摔疼的屁股，这样想着。

兰利站在桌前忙碌着。她的动作娴熟稳重，甚至带着点静静的、让人胆寒的杀气，同时又像设击瞄准那样细致，仿佛她面对的不是咖啡，而是一群死役，或是……遥远的、古老而邪恶的故事。你看着她舀咖啡豆、磨粉、一遍遍地过滤，不自觉地沉浸在她的动作里。你的意识潜入了破碎的记忆深处。咖啡……去帮我泡杯咖啡……咖啡豆洒了……磨粉……烧水……过滤前别忘了放滤纸……真没用，笨手笨脚的东西……长官？还是……那是开水！别乱碰！……兰利——长官？……

记忆，我破碎的记忆啊。

你开始头痛。她泡咖啡的动作，你一定在哪里见过。你自嘲地笑笑——也许是看到她产生幻觉了吧。看来今天晚上必须要早点休息了。

一阵咖啡的醇香袭来。兰利端着两个杯子回到办公桌前，把其中一杯递给你，“尝尝吧，新人，尝尝真正的咖啡是什么味道。”

你惊讶地抬起头，几乎不认识似的看着她。如果你没记错的话，她的咖啡通常是……不给别人喝的吧？上次海拉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被卓娅派来偷兰利的手磨咖啡，她还没进办公室就被那把加长版手枪抵住了后脖颈。“别馋我的东西，小鬼，”兰利说。

你机械地接过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

咖啡的浓郁气息瞬间充满了你的口腔，霸道地顺着喉管向下侵蚀，沿路烧灼你周身的器官，弄得你浑身上下像着了火一样。

你好不容易把它咽下去，大口喘着气，“这也太苦了，长官。”

“这样才能提神，”兰利端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而且不用担心晚上睡不着。你的工作报告不合格，今晚重写。”

“……知道了，长官。”你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她额角的银色蜘蛛徽记突兀地闯入了你的视线，在灯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你意识深处的什么地方被刺痛了一下。

“很在意我太阳穴上的小装饰吗？”兰利的眼睛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啊，我从没见过银色的纹身……是因为‘银蜘蛛’的称号吗？”你心不在焉地问，心里心疼着自己今晚的睡眠。

“你不用知道它的来历。只不过是……我偶尔也会有的爱美之心罢了。”兰利说。她的语气似乎在刻意地压抑着什么。

你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她是特务，就算有什么感情波动也不会让你察觉。也许是错觉吧……

可是，她没有和你对视。

这时，她的个人终端响了。她转过身拿起它。她的脸没入屋角的阴影里。

你垂下目光，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天哪，还是那么苦。

兰利把终端塞进外套口袋，带上长手套，拿起了挂在桌旁的手杖和长枪。“我要出去一趟，新人。喝完咖啡就带着你的报告回去吧，明天早上上班之前我要在办公桌上看到它。”

“紧急任务吗？”你问，“不带禁闭者？”

“怎么，担心我回不来？”兰利笑了笑，打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前，她回头指着你的咖啡，“好好喝完，不许加糖。”顿了一下，她继续说，“走之前别忘了把你弄的那片狼藉收拾干净。”

“呯”，她关上门，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深吸一口气，像喝药似的把咖啡喝光。它苦得你龇牙咧嘴。然后你走到咖啡桌前，开始收拾自己留下的残局。

兰利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她不告诉你很正常，长官也不是你能胡乱揣测的对象。可是你永远无法忘怀你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熟悉感。

第一次见到她……

“你好，新人。我叫兰利，第九机关的负责人，是个特务，也是你要的……能话点事的人。”

是啊，你永远也忘不了。

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双美丽得令你沦陷的绿色眼眸。

你转过头，突然看到兰利办公桌上的那杯咖啡。咖啡剩了半杯没有喝完，杯沿印着浅浅的紫色唇印。这样吗，她连咖啡都没喝完就去工作了啊。

你走到桌子旁，端起咖啡杯。

你笑了笑。

原谅我吧，长官。原谅我。

兰利……长官。

你低下头，深深地吻在唇印上。

……

不一会儿，杯子见了底。

这杯咖啡，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