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裙子……我还是换一件吧。”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既陌生又别扭。
“这是MBCC专门为局长定制的参加上庭宴会的礼服,您不穿也没有其他衣服了。何况……局长穿上很好看呀。”夜莺为你整理了一下手套的饰边。
“这太奇怪了,我会被人笑话的。”你看了看裸露出来的清瘦肩膀。
“不会的,”夜莺笑了笑,“兰利长官会很喜欢的。”
“夜莺!”你噎了一下,扭头看她。她转过身,替你拿好东西,没有再看你一眼就径直向门外走去。
“走吧,局长。我开车送您过去。”
宴会厅装潢华丽,四处聚集着衣着考究、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西装革履的侍者在人群中穿梭,金盘子里端着名酒和精致的糕点。你穿着一身极不习惯的衣服站在人群之中,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没有认识的人可以说话。你下意识地回头寻找禁闭者,然后才想起来她们不被允许参加宴会,连夜莺都只能在门外等。你心里极为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这种折磨人的地方了。
这时,一个侍者走近你。“来杯酒吗,小姐?”
你看了看托盘里林立的酒杯,“不了,谢谢……我吃块饼干就好。”
你拿了一块巧克力夹心饼干,按照自己的习惯整个塞进了嘴里。侍者看着你,笑了笑,走开了。
你怔了一下。是不是……应该多分几口吃……你红了脸,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新人,发什么愣呢。”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回过头,看到兰利微笑着向你走来。她穿着一袭白裙,微卷的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额角别着一枚栀子花形状的发饰,正好把那个银蜘蛛徽记遮住。往日的凌厉和杀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那个年龄段的女人独有的美丽与柔和。那双绿眼睛被衬托得无比深邃,就像森林深处的幽静潭水。
真美啊,你想。
她向你走近,手抚上了你的脸,大拇指轻轻抹掉你嘴边的饼干屑,“别这么紧张,新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可没法钓到情报。”
你躲开她灼热的视线,用咳嗽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咳咳……钓……情报?”
“当然了,你不会以为是来玩的吧。”
你张嘴刚想说话,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好久不见,银蜘蛛女士,您保养得很好嘛。”
兰利眯起眼睛,“好久不见,上、庭、议、员、先、生。很高兴看到您还活着。”
男人笑了笑。“美丽的女士可否赏光陪我跳支舞呢?”
“只要您喜欢。”
兰利挽上了他的胳膊。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冲你笑了一下。
“你今天很好看,新人。”
他们走了。
你在宴会厅的角落里找了张沙发坐下。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兰利和那位议员。他们在舞池里随着优雅的古典音乐转圈,舞步缓慢却并不僵硬。能看出来,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跳舞上。他们仍在交谈,兰利用她标志性的微笑看着男人,目光都能在他身上擦出火来。
你看着他们,陷入了沉思。自从知道兰利有个女儿之后,你一直在好奇那女孩的父亲是谁。兰利没结过婚,至少你没听说过她有丈夫。而且她只比她女儿大十九岁,难道她年轻时也像个天真的姑娘般被人引诱,犯了早熟的过失?你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身体、她的五官、她的笑容——哪怕是那种微笑,在你的眼里都无比美丽——就像在欣赏一幅画一样。你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她少女时的样子、她为心动之人频送秋波的样子。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战争和权谋,用残忍和虚与委蛇伪装自己,而把无用的单纯、少女的情愫全部抛进了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你意识涣散、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背后的说话声。
“枷锁研究有什么新进展吗?这两天你们好像很忙。”
“上庭传来一份资料,说枷锁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缺陷,用在特定的人身上,语言禁止力似乎不起作用。
“真的吗?特定的人……有什么范围?”
“没有。上庭高级研究员说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其实谁都知道他们瞒了不少东西……也许跟基因有关吧……现在的信息全都零零碎碎,需要自己拼凑。试验部都快改成情报局了。”
“基因?……会不会是血亲?”
“那小局长有血亲吗?我反正从来没听说过。”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可怜的孩子……”
“但她总不可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总该有父母什么的。”
“是啊,但是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局长的资料全部是空白,至少我没有权限。”
“哎呀,真是让人好奇呢……”
“……会不会……”
就在你坐直身子,竖起耳朵,刚想准备认真听下去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走到你身边坐下。
“小姐想跳一支舞吗?”
“啊,抱歉……我不会跳舞。”你略微挪开身子,和男人保持一段距离。
“是吗,那太可惜了,”他说,丝毫没有走开的意思。
侍者走了过来。男人从托盘里拿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你。“这宴会别的一般,只有酒倒是真不错……上好的香槟啊,局长小姐。”
原来他认识你。你犹豫了一下,接过酒杯。不接会显得很失礼吧。大不了少喝两口好了。“您是……”
“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了。FAC特别情报部部长,负责处理第九机关挤牙膏一般的情报。”男人笑了笑,“和银蜘蛛女士有几分交情。”
你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杯子。兰利真是……少树几个敌能要她的命吗?
“放松些,局长小姐,我不是来跟你过不去的。”他细致地品味着杯中的酒,“啊,多好的酒啊……生命还是过于短暂了,在这种深渊之上的地方,你应该学会享受。”
你喝了一口酒,思索着他的话背后的意思。只是单纯说说吗?肯定没这么简单……兰利,你造下的孽下次你自己还。算了,实在想不出来就用官话敷衍他吧。
“部长先生说笑了。享受是留给狄斯的明天的,当下我们只能为了创造明天而……不停工作。”
“说得很好,”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看得出来,银蜘蛛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你看向舞池,兰利和议员已经没了踪影。你突然一阵头晕。不应该啊,明明只喝了一口……不过,倒是可以顺便摆脱这个人……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去趟洗手间……”你强撑着站起身来。
“不如我扶你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一定是宴会厅太闷了。”
“不,不用,太劳烦您了,我自己就好……”
“没关系。”男人说,不由分说地揽住你的腰,带你走向门外。你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反而身子一软瘫倒在男人怀里。
你警惕起来。不对劲,酒里……有东西。
“请你放开我,部长先生。”你虚弱地说。
男人不说话,只是继续向门外走。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兰利!兰利!兰利!!!
你想大声呼喊,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你在哪儿,兰利?快救救我,求你了。
你半靠在男人身上,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出了宴会厅。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异常。门口有一辆车,他抱起你,打开车门。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局长!”
你的意识已经处在游离的边缘。那是……谁?
“啊,你好,夜莺小姐。”
“放开她,部长先生,不要逼我开枪。”
“胆子很大嘛,敢用枪指着你的上司。”
“上司?MBCC早就隶属于第九机关了,那里面没几个人您惹得起。”
后面的对话你已经听不清了。又是一阵脚步声,你感觉到突然的失重,然后跌落在另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这么热?
迷迷糊糊之中,你似乎看见了她。“兰利……”
热,好热啊。
那是烧灼一般的痛苦。
“再坚持一会,局长。”
“别废话了开快点!”
几个声音在你耳边环绕。你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所有话语都向热浪一样裹挟着你、刺痛着你、撕裂着你。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你焦躁地扯下身上的衣服,恨不得把皮肉都褪去。
热!热!
兰利!
你无助地流着泪,呼喊她的名字。
这时,一双手臂温柔地环绕住了你。一个人把你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啊,我的孩子。”
那熟悉的语调。那清冷又炽热的气息。
你浑身放松下来。
这是她,你知道。
你感觉自己的脖子上落下了深深的吻。
像甘霖也像清泉,浇灌了干涸已久的大地。你沉溺于无尽的温柔之中,从未感觉自己离她如此之近。你在黑暗之中颤抖着、恐惧着,是她的手拉你走出过去,给与你新生的力量。你看到爱情,看到希望,看到生命,看到长久的、持之以恒的痛,和那之后照亮黑夜、照亮整个世界的灿烂曙光。
她站在明亮之中,冲你微笑着。
“看着我,孩子,”她说。
你噙着泪水向她走去。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的光芒太过明亮,你的眼睛全部被那光芒填满,早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