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庭为她设立了MBCC,隶属FAC名下。他们不会把实权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的工作只和禁闭者有关。换句话说,就是收拾那些老鬼们不愿意收拾的烂摊子。真正需要做什么决断的时候,她的副官也会替她办妥。她是个典型的工具。
副官叫南丁格尔,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被FAC从指挥部借调来管理局。我还在军部的时候,她是我手下的少尉。我曾经亲自教她枪法。她肯定听说了我“叛国”的丰功伟绩,我去MBCC时她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不过我女儿似乎很喜欢她,每天张嘴闭嘴就是夜莺姐姐这夜莺姐姐那。
后来我很不经意间发现,南丁格尔爱上了我女儿。这些都是后话了。
夜莺是个好孩子。她有着在这个时代、这座城市中无比罕见的品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明白。尽管她是为了监视才被派到管理局,我却很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到她手中。她的善意是我永远没办法拥有的,而我的残忍她还有很长时间去学。毕竟她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
三十五岁不算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我女儿在实验室的那三年,老管家去世了。我从军部的宿舍搬出来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那幢房子里。现在她回来了,我最软弱的那部分下意识地想再次从她面前逃离,搬进第九机关的宿舍。我好不容易遏制住了自己。
我白天去批文件、审讯或者出任务,在外面把血腥味洗掉后才会回来和她一起吃晚饭,大部分时候吃过晚饭还要回去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家。要是我回来时看到她还在处理管理局的事情,我就会把她赶回床上睡觉。虽说是十六岁,看上去跟她十三岁时没什么区别,皮包骨头,只长身高不长肉。她一般会坐在门厅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个笔记本,屏幕的光幽幽映在她脸上。我走上前一声不吭扣上她的电脑,她就顶着黑眼圈冲我笑笑,转身上楼。
其实那根本不是没做完的工作,夜莺不会那么剥削一个孩子。她只是在等我。她不说,我也不戳破。
就像我许多次想要告诉她真相,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害怕她怨恨我。
她也从来不提起这个话题,每天兰利、兰利地叫着,就这样暧昧不明地生活下去,也许她也不想知道这一切,她也不想成为不被母亲认可的孩子。
于是这件事一拖再拖,每个人都等着对方开口又害怕对方开口,等到在这件事开始变得重要的时候,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等我明白过来07说的“她爱你”,什么都来不及了。
爱是汹涌的,一发不可收拾的。
一切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从来只把爱情当作筹码。爱情是性冲动的廉价的附属品,没有什么用处还会给自己制造弱点。至少我以前是那么想的。
我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毕竟我只有很短的时间和她待在一起。现在想想她的确有许多异常的表现,当时我也注意到了,但我又怎么会想到她会爱上一个比她大十九岁的女人?还是像我这样的女人。
那些日子,特务们一直在追查有关R 的情报,她似乎和地底的联系不浅。查来查去查到了市议会的一个议员,然后信息就断掉了。我换掉制服假扮成一个上流社会的普通女人接近他,看清了他丝毫不带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酒店人多眼杂,于是我把他带回了家。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他告诉我他的确和地底有联系。我把录音发给了市议会,当即就有了审查许可——第九机关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毫无证据地抓人。他刚踏出我的房子就被特务们带去了审查室,不久之后死在那里。
我刚给副官发完消息,我女儿就进来了。她看了看凌乱的床,还有我脖子上的痕迹,眼神很冷。
“那男人是谁?”
“一个同事,”我点燃一根烟,“进我房间先敲门。”
“你……你刚刚……”
我假装不耐烦地想要赶她走,“跟你说过了,特务的工作你不要问。”
“那是工作吗?!”她攥紧拳头,突然爆发了,“我不是小孩了,兰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这些黑暗的交易她总会知道的,但我还是不想让她这么早就落入它的陷阱。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哦,是吗?你看到了?你熬这么晚不睡就为了扒我的门缝?”我摆出玩味的表情看着她,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知道我猜对了,“我和他各取所需,满足彼此的欲望。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偷窥小姐。”
她沉默了。我不再看她,低头静静地把烟抽完。终端响了,副官发来了消息,说审查已经有了结果,问我是留他一命还是处理掉。
我站起身走进浴室,洗净一身的肮脏。我暗暗决定这种事情到此为止了。月光从浴室的窗户照进来,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虽然小腹已经有了少许赘肉,却没有脱型,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我回复了副官,擦干身体走回房间,看到她还站在那里。
“……回去睡觉,”我说。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弄得我一凛。她的灰眼睛里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我也可以,”她说。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缓步走上前,直视我的眼睛。她很少这样和我对视。
“我说,如果你需要有人满足你的欲望,不要再找那些肮脏的男人了——”
一阵夜风吹过,月光被淹没在云层之后。
“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