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立成和李小芸结婚的第二年，穆葶菀出生了。穆葶菀随了李小芸的好皮相，一个女孩出落得白净可人，大眼睛高鼻梁，睫毛比李小芸还长。李小芸最爱抱着她在家属院散步，外面乘凉的婆婆阿姨一遇到这母女俩便要揪住看上半天，等瞧清穆葶菀小时候那与李小芸几乎无二异的五官后就要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表情，夸张地说：“你家娃娃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好看！”
可等穆葶菀慢慢长大，去了幼儿园小学，李小芸慢慢觉出不对劲儿来，穆葶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永远不理会外界的声音，她的情绪总在平静的海平面和欲喷发的火山之间来回游荡，大部分时候她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只不过不大爱说话，可偶尔，比如李小芸和穆立成吵架的时候，张极便一个人趴在卧室的桌子上，伴随客厅里激烈的争吵声，抿着嘴咬着牙，使劲儿拿指甲抠桌角和课本边缘，用力得手指都要痉挛，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从开始上学起，李小芸次次家长会被班主任单独请去办公室，班主任看起来比李小芸这个家长更担心她女儿，每次都要皱着眉捏着成绩单提醒李小芸：“穆葶菀成绩不用多说，但家长一定要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这孩子冷冰冰的，每次上课提问抽到她她都不回答，集体活动也不参与，一下课就跑到窗户那里，可劲儿往外看，问她看什么，她说看世界，这个年龄的女孩一个赛一个捣蛋，哪有这样的？”
老师穆葶菀成绩不用多说，但家长一定要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这孩子冷冰冰的，每次上课提问抽到她她都不回答，集体活动也不参与，一下课就跑到窗户那里，可劲儿往外看，问她看什么，他说看世界，这个年龄的女孩一个赛一个捣蛋，哪有这样的？”
李小芸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回家就对女儿一通逼问，可她什么也问不出，母女俩大眼瞪小眼，非得穆立成在客厅吆喝她俩
穆立成（爸爸）吃饭啦，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李小芸这才叹着气作罢。
可穆葶菀爱看窗外的习惯仍在继续，在学校看，回了家也看，甚至一度到了痴迷的地步
从三钢家属院往外看正好能看到钢厂巨大的烟囱，黑色的浓烟像海底巨兽吐出的浊气，永无休止地往外送，穆葶菀对着这片浓烟发呆，眼睛底下是刚下班回家的工人们，穆立成也在其中，拎着只刚买回来的烧鸡和一瓶白酒，穆葶菀在一片黑压压的人中找不到她爸，她的眼睛总在这时骤然失了焦距，目光所及之处只一片黑色，攒动的人头像黑色海浪一阵阵翻过，拥挤地从工厂涌向家中。
窗台趴久了，穆葶菀感到胳膊一阵酸麻，她看着浓烟和黑海，心里涌上一股绝望，她用力睁着眼睛，那些个黑洞洞的工厂和浓烟就像一把把软刀顺着风涌进她眼睛里。穆葶菀感到身体不对劲，浑身上下渐渐爬上钝痛，她哑着嗓子喊李小芸
穆葶菀妈，我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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