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芸带她看过好几次医生,城里最好的医院,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一次去医院的时候,老医生重重叹了口气,扶扶鼻梁上架的眼镜,对李小芸说
老医生“挂个精神科的号看看吧。”
李小芸气得差点把整个医院掀翻,她不服气,她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儿怎么可能看精神科?
但生气归生气,李小芸犹豫了好几天,还是带着穆葶菀挂了精神卫生科的号。可人家医生里外一查,压根儿什么事也没。李小芸心里的大石头嗖地落下,但同时又堵上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让她频频不安——有病好歹能医,什么病都没有岂不是一丁点法子也没了?
不过李小芸很快就被城里永无止境冒出的黑烟压得顾不得多想——钢厂效益不好,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家里还有两张嘴,曾经的荣誉工人穆立成没办法,为了养活一家三口人,屈尊重新捡起以前从父辈那学来的手艺,找机会就给人修家电水电摩托之类的赚外快。一般人家的男人多少都会些修理活儿,穆立成就专门给没子没女的独居老人推销,四处在电线杆上贴修理小广告,生意倒是接连不断,每隔几天就有老人给家里打电话。
而早就下了岗的李小芸每日抹着汗呼哧呼哧干完活儿便无所事事,她原本想和院里其它户女人家一起嗑瓜子唠嗑,可家属院里其它女人不喜欢她,有意避着她,提起李小芸便要八婆地围在一起,扇着竹扇,撇着嘴,一副酸溜溜的语气
八婆“穆立成那个女人,你们知道她和她男人怎么认识的么?好家伙!舞厅跳舞对上了眼,一脸狐狸精样儿,指不定之前有过多少个男人呢!你看他家穆葶菀,和她爸一点儿都不像,没准儿……”
这话正好叫刚放学的穆葶菀听个正着,她穿着蓝色校服,里面是纯白的t恤,领口扯得老大,黑色双肩包松垮地挂在一侧肩膀,她阴着脸往自家单元楼走着,路过这帮碎嘴女人们时侧头剐了她们一眼,那些女人立刻吓得直起腰噤了声,等穆葶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口才捂着胸口小声道
八婆“是不是听到咱说他妈妈了……”
穆葶菀憋着股气,回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狠劲儿一扔,吓得旁边正举着杯子喝水的李小芸手一晃,洒了一地水。她莫明其妙地抬起头,看向穆葶菀
李小芸“怎么了儿子?一回来这么大气。”
穆葶菀“你别和院儿里那些人处了。”
李小芸“为啥?”
李小芸找了块抹布,正跪在地上,一下下擦刚洒出来的水迹。
穆葶菀看着李小芸擦地的身影,腰背像块被钳子钳畸形的铁板一样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她看不过眼,主动走过去夺过李小芸手里的抹布,跪在地上帮她擦,闷闷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
穆葶菀“人家不待见咱们,咱们也别上赶着往上贴。”
李小芸惊奇地侧过头,她第一次发现女儿会主动关心人,激动地咬着下嘴唇,勉强克制住颤抖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
李小芸“行,行,妈不跟她们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