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李玮已经离开。赵祯与徽柔还是坐在原位相顾无言，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候，徽柔跪在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鹅软石。
徽柔儿臣不愿嫁李玮。
皇帝那你愿意嫁谁？曹评吗？曹家子轻浮浪荡，岂堪为驸马？
徽柔父皇！
皇帝退下！
徽柔踉跄起身，发间珠钗叮咚作响。殿外大雨倾盆，她看见曹评撑着伞立在宫道上，却终究没有走过去。雨幕中，梁怀吉默默为公主披上斗篷。徽柔声音轻得像叹息。
徽柔怀吉，你说父皇为何就是不懂呢？
年轻的宦官望着雨水中破碎的倒影，没有回答。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仪凤阁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苗心禾从浅眠中惊醒，指尖触到枕下藏着的匕首。梁怀吉踉跄着冲进来，额角带些血渍。
怀吉娘子，不好了，有歹人已经偷偷潜入宫！闹出乱子了！
苗心禾披上衣服起身，刚打开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火光冲天，还有隐隐约约的喊杀声。苗心禾快步跑到偏殿一把抱起熟睡的最兴来，又拉起惊醒的徽柔。
苗心禾怀吉，红玉，带路我们去福宁殿！
青石板上倒伏着几个内侍的尸体。徽柔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最兴来在苗心禾怀里发抖。一支流箭突然擦过梁怀吉的肩膀，鲜血顿时浸透青衣。苗心禾一把将孩子们推到廊柱后。歹人的火把照亮她苍白的脸，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远处传来了整齐的铠甲碰撞声，苗心禾趁着歹人分心之际，带着孩子们躲进了一旁的假山之中。苗心禾等人沿着小道往福宁殿而去。远远看到曹皇后换下了凤袍凤冠穿上铠甲，长发利落束起。亲自持剑领兵站在福宁殿门口。苗心禾跨入殿门，最兴来挣扎着从苗心禾怀中下来哭着扑进赵祯怀里，徽柔也一样。赵祯安慰好两个孩子之后，就看见手握匕首的苗心禾站在一旁。赵祯轻轻的取下苗心禾紧握着的匕首放在一旁，抱了抱苗心禾以示安慰。五更鼓响时，最后一名歹人被剿灭。晨光穿透窗纸，最兴来在父亲膝上熟睡。徽柔则是靠着母亲肩膀入睡了。事了之后，赵祯突然让苗心禾帮着曹皇后协理六宫，苗心禾心中明白赵祯的意思，无非是事发当夜的曹皇后处事果决让他想起了先太后刘氏。烛火下苗心禾翻着尚服局的账册，指尖停在一页墨迹新鲜的记录上。
苗心禾三月十七，杨都知支取南海珍珠十斛。
红玉听说这批珍珠本该入圣上私库的，但是确被翔鸾阁的杨怀敏取走了。
苗心禾依宫规制度，张娘子似乎还不能用南海珍珠吧。明日大朝，该让前朝相公看看这个。
窗外春雨淅沥，苗心禾将账册合拢，望着窗外从枯树长出的新芽。垂拱殿的蟠龙柱上凝着晨露。御史大夫就出列弹劾杨怀敏为张昭仪私取超出制度的珍贵物品，随后就有其他御史纷纷出列弹劾。赵祯望向突然群情激奋的朝臣，无奈只能下旨将杨怀敏贬出宫。仪凤阁内，赵祯将茶盏推向苗心禾，盏中浮着两片她最厌的陈皮。
皇帝心禾近日操劳了。
苗心禾不过尽本分，六哥无需这般说。
皇帝还有一事，李玮敦厚稳重...
苗心禾六哥，可有注意到徽柔每次见到曹评，眼睛都比宫灯还亮。六哥还想把徽柔嫁入李家配给李玮吗？
苗心禾抬起头盯着坐在对面的赵祯，出言截断他的话头。
皇帝曹家子轻浮！
苗心禾官家见过他策论吗？还是只因他是曹皇后侄儿？
苗心禾把几乎未动过的金丝蜜枣往赵祯那边推了推，瓷碟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赵祯看着面容冷静的苗心禾，突然发现她今日破天荒地没戴那支定情的白玉簪。徽柔趴在窗边数雨滴。
徽柔姐姐不去福宁殿吗？父皇差人问了三回了。
苗心禾让你父皇好好想想。
苗心禾绣着香囊的手不停。梁怀吉悄悄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火苗"噼啪"爆响，映出苗心禾眼下淡淡的青影——她已经连续三夜独自批阅宫务册子了。
腊月初八的雪下得正紧。赵祯踏进仪凤阁时，苗心禾正在教最兴来认字。小皇子奶声奶气地念。
小孩直...直如朱丝绳..
苗心禾清如玉壶冰。
苗心禾接完下句，才发现站在雪地里的人。赵祯肩头积了层薄雪，掌心里躺着支白玉簪。苗心禾起身行礼，看见雪粒在赵祯睫毛上融化。
皇帝朕重新查了曹评的功课。那孩子...确实不错。
苗心禾指尖微颤，一片雪花落在簪头的玉兰上，倏忽不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