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指尖叩着御案,目光落于自家这个二儿子微垂的眼睑之上,似笑非笑,“门客?堂堂二皇子,何时将‘门客’宠到敢擅自约见储君并与之共处,且自己还被惹得当众失态?”
李承泽喉间滚过一声低笑,抬眸之时眼底已热染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父皇明鉴,阿屿他……借他八十个胆子,他亦是不敢私自约见太子殿下的。儿臣已然问询过了,昨日他前往醉仙居是为买那梨花醉,与太子殿下遇上纯属缘分。且,乃是太子殿下带着侍卫相邀,他属实不敢违逆,方才赴了约的。”
见庆帝冷哼一声却是不予置评,他继续无奈,“发回去,您是知晓儿臣的,虽说对于旁人乃是冷心冷情,然对于心上之人却非如此。阿屿他……确有几分与儿臣那位故人相似啊……有时瞧着他,儿臣总是难免失神。在他的些许事情之上,儿臣亦不免难以自控。”
他刻意避开“许清苑”三字,只以“故人”二字含糊带过,既暗示太子自己完全陷入了美人计,又向庆帝表明了自己重情重义却亦知晓分寸。
毕竟目前将军府尚未昭雪,许清苑其人,尚背着个“通缉要犯”的身份。
最重要的一点,庆帝素来欲以他为磨刀石,却又忌惮他当真斗死了太子,且太子亦是这般忌惮。
如今此举,亦算是表明他暂不打算对太子下手,一心一意皆在那“许清苑”身上,甚至还被一个冒牌货迷了心智,更是无心将军府一案。
庆帝指尖攸地一停,盯着他看了半晌,倏尔失笑,目光之中却仍透着几分探究,“你倒坦诚。既如此,明日便带岳屿入宫来。朕亦瞧瞧,此人乃何方神圣,可得当朝二皇子……这般挂心?”
二殿下心头微凛,暗骂自家父皇阴损的同时,面上却是应得干脆,“儿臣遵旨。只是阿屿性子怕生,若到时有失仪之处,还望父皇恕罪。”
“无妨!”庆帝似是心情不错,摆摆手,以示宽宥,“朕恕其明日无罪便是!”
出了御书房,夜风卷着宫墙的凉意迎面扑来,李承泽摩挲着腕间的同心链,链身竟带了丝微不可查的热。他知是阿年在担心,指尖轻叩链节,似在回应。
“勿念,一切平安。”
范闲曾说过一个东西,叫作摩斯密码,在他那个时代,大多用于传递密信,偶尔用于学生舞弊。
他不曾参加科考,自是不知南庆有无学生如此行事,只是前几日曾告知春闱主考官范建提防此举。
春闱主考本是礼部负责,奈何……不知是否因着范闲所言“蝴蝶效应”,这一世的今年,他的好父皇倏地改了国策,以“避嫌”为原则,将春闱一系列事情派给了户部,其主责人便是时任户部尚书的范建。
此刻他乃是对着同心链随心随意敲了几下,倒不知阿年能否感知到,又能否明白……
宫墙之上,月色如霜,清冷的光辉洒落于他身上,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远处宫殿的飞檐于月光之下轮廓分明,他深吸一口气,随即裹紧了披风,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消失于月色笼罩的宫道之中,唯余那沙沙作响的风声,于寂静的夜里独自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