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与塑料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从紧闭的木门中冲撞而出,伴随着中年男女的破口大骂,带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语句。她再也不愿忍受,摔门而出。
将近四十度的天气里,云层却很厚重,灼烧皮肤的阳光时而直射,时而又被遮掩。干燥压抑的空气,将人的呼吸闷在狭小的一隅,喘不过气。风吹来,却是热的,裹挟着一旁工地掀起的尘土,扑面而来。才走几步路,身上已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将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是变相的枷锁,禁锢着,不得解脱。
高温让气味扩散地更为剧烈,她闻见自己身上药草的味道,摸索着撕掉颈肩腰椎的膏药,却依旧消散不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吐出胸腔中浑浊堵塞的气体,疼痛不合时宜地到来,或许是自身过于脆弱敏感,才正好感受到在药效之下隐藏的痛感。
她漫无目的地在阴沉而又阳光的街道上游走,没有目的地,甚至记不起自己的起点。她回头望望,阳光太刺眼,微眯的眼睛只看得见一片惨白,看不清自己的来路。
然后她打开手机,锁屏页面上有许多个未接电话,来自他的。她以为那些电话是父母打来的,便赌气没接,只是她错了,翻遍了手机,他们给她带来的最后一条讯息是几天前,母亲将她踢出了家庭群聊的系统提示。
刚准备锁屏,他又正好打来第六个电话。犹豫,接听,熟悉的声音。他问她在哪,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家。
“我在家啊,怎么了?”
“还骗我呢,你那边嘈杂得不行,一听就是在大街上。”
她沉默好久,不知道说什么。
“心情不好?来不来跑步?”他打破沉默。
她没说话,却同意了对方发来的位置共享。
坐在马路边,看着车辆飞驰而过,卷起遍地尘埃。听着身后行人的脚步声,偶尔传来的几句对话,模模糊糊,听不真切。数着对面快要枯去的老树上,稀稀疏疏的几片叶子,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上车!”对方骑着让她帮忙挑选的小电驴,递来一个头盔。他没问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愿说,不愿去想,于是就环着他的腰,倚在对方背上,长久地静默着。
他们迎着阳光走,将老树留下的荫影留在身后,也掀起满目烟尘,遮掩那些看不真切的过去,然后她躲在对方背后,突然就看清了前方的路。
她在跑道上飞奔,不要命似的,大脑空白,只是跑,只是跑,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最后一份力气也榨干才作罢。他没有阻止,陪着跑了几圈便停了下来,在她即将脱力的那一圈里,站在终点线上,向她张开双臂。
女孩不顾一切地奔他而来,然后一头栽在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脖颈间,眼泪就是这个时候掉下来的。
她气喘吁吁又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出来的只是零碎的语句,不太清晰。可是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又想要说什么。他知道她的痛苦和委屈。
他抱住女孩,大手在她的头顶抚下,顺着毛。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他低下头,盯着女孩的发顶,念出的也是破碎的句子。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让她别哭了,也没有不切实际地安慰,他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声音交杂,看见灯影下,两者的影子交叠,他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水,将她抱的更紧了一点。
我最亲爱的,他们都希望你功成名就、前程似锦,而我希望你健康快乐、睡个好觉。
永遠快樂吧,我會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