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玫瑰》

『信一是龍卷風精心培育的玫瑰，他開在泥濘，卻是世上最漂亮可人的。』

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花籽被丟棄，信一就是其中一顆。

他很不幸，被路過的路人踩進淤泥中一遍又一遍，最終落定在一座城寨前。

那裡似乎是住了上萬人，每日都喧嘩吵鬧，信一一身疲憊傷痕，卻也無法入眠。

他不喜歡這裡，準確來說，他不喜歡任何地方。

在他的世界裡，沒有善意。

所以即便在城寨沒有人會幫助他，養護他，他還是一個人艱難的發芽，想快點長大。

儘管不太明朗。

……

“你是從哪兒來的小草。”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闖入了信一孤獨的生活，男人似是在問，又好像只是隨口而言。

信一想罵他，告訴他：“我才不是一棵小草，我是一朵玫瑰！”，可他只是一朵花，他說不了話。

男人蹲下身，找了個木棍小心地將信一連著泥土一起挖了出來，帶進了城寨。

他將“小草”種進了陽台的花盆裡，給他澆了些水，聲音輕輕的：“以後，你就住這兒吧，不用再去流浪了。”……“我知道你是玫瑰。”

信一從此就過上了他從未想過的安穩生活，每天懶懶地睡覺，喝水，曬太陽，觀賞男人給客人理髮的動作和神情，也由此得知了，男人的名字，叫龍捲風。

龍捲風好像地位很大，所有人見到他都很恭敬，喊他一聲“龍哥”；他好像又不是位高權重，因為所有的瑣事他好像都要念叨。

龍捲風常常在洗毛巾的時候不小心甩點水到信一的枝葉上，讓信一猝不及防濕一身。以前他可能會惱怒，但現在，他好像也很喜歡這樣。

信一似乎……愛上了這裡。

他會期待著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龍捲風，會期待著龍捲風給自己澆水，陪自己曬太陽，用有些厚繭的粗糙掌心撫摸自己隱隱有些冒頭的花尖，會期待著夜晚聽到龍捲風微微的鼾聲。

他的心，好像漸漸被人拾起來，溫柔細心的拼湊好，放在身體裡捂熱。

他聽過有顧客說到“愛”、“情”、“念念不忘”等等字眼，他不懂，但他就是覺得，自己愛龍捲風。

他不想承認，可他就是心裡癢癢的，無時無刻不在關注那個人，他會在看到龍捲風被電視節目逗笑時跟著一起開心；會在龍捲風心煩的時候想去抱抱他，問他發生了什麼；會在龍捲風站在陽台的窗戶旁抽煙，情緒低落時，跟著一起難受，流淚……

可他只是一朵花。

從前的苦難，他開不了口，如今的愛意，他也無法宣之于眾。

那就默默地，愛著就好。

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信一也逐漸開出漂亮的形狀，出落的驚艷動人，每個來做客的人都會驚歎一句：“龍哥，你這花養的是真漂亮啊！什麼時候送給我觀賞觀賞啊。”

那時，龍捲風會笑著回絕：“不了，我自己親手養大的玫瑰，捨不得送與他人。”

這是信一最幸福的時刻，因為他知道，龍捲風也是在乎自己的。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提子的小弟渾身是傷的跑進理髮店，驚擾了信一短暫的餘生。

“龍哥！大老闆帶人闖進了城寨！現在正在到處砸東西！我們的人也受了很重的傷！怎麼辦！”

信一看見龍捲風平靜地抽完最後一口煙，說：“我去看看他們。”，然後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信一不明白正在發生什麼，但他直覺一定是很危險的事。

他想喊住龍捲風，他想衝過去攔住他，可他做不到。

……

他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天後，龍捲風再未踏進過這扇門。

花葉上落滿灰塵，理髮鋪一片灰寂。窗外有風吹過時，揚起的塵土嗆得信一咳嗽不止，枝幹彎了下去，就再也沒挺起來。

他昏過去的前一秒，看見有一個光頭的男人衝進來，抱走了自己。

……

信一是被水灌醒的。

他迷迷糊糊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光頭和另外兩個自己沒見過的男人。

光頭他認識，叫陳洛軍，是被龍捲風救進城寨的。

三人似乎察覺到面前的花好像恢復了些，齊齊舒了口氣，可又在下一秒，眼眶發紅起來。

最右邊那個捲毛的男人聲音有些哽咽：“你說……龍哥為什麼要為了你……護住鐵門呢……你就是一朵花啊……”

信一愣住。

什麼叫“龍哥為了我”？

……

“我現在想到龍哥死的時候，都痛的不行！龍哥怎麼這麼傻阿！那王九的鋸子都鋸在身上了，還不鬆手！”捲毛的人瘋了似的哭訴著，陳洛軍和另一個人攔住他，拍拍他的背。

這時信一才看清，這個人右腿斷了，被兩根木棍固定著，另一個人臉上全是刀傷，被佈蒙著。

三人穩定下來後就進屋了，不知要幹些什麼。

空氣沉默下來，又只剩下信一一人。海邊的風拂過他的臉，溫柔，繾綣，連同著一起吹起的沙粒，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龍捲風輕撫他的時候。

他想哭，可怎麼也哭不出來。

他腦子一片空白，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龍卷風的死抽乾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怎麼生活。

明明……之前明明很幸福，很安穩啊……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不明白啊。

又是一天天過去，陳洛軍他們還是每天悉心照顧信一，給他澆水，修枝，可還是無濟於事。

面前的花花瓣晦澀枯竭，葉子脫落，花枝軟噠噠的彎下去，近乎墜入泥土裡。

他們知道，信一壽命將盡了。

“把他埋了吧，這樣能早點遇到龍哥。”

“好。”

……

從此，城寨再無曾經那般驚艷漂亮的玫瑰。

人們會歎息，會不解，會揮揮手，將其遺忘，但不會有人知曉，這兒曾經有個很忙的閒人，精心地愛著一朵自己親手養大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