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重置后,被恶劣神明拨动戏耍的棋子归于原点。刘佳仪不再是多疑的禁忌女巫,血缘的诅咒粉碎消失;牧四诚还是那个阳光肆意的大学生,促使盗贼诞生的两枚锚无知地幸存;木柯仍是那个矜贵高傲的小少爷,痊愈的心脏是神明的恩赐;唐二打还是那个坚毅果敢的危险异端处理局一局三支队队长,猎人枪口下玫瑰娇艳依旧。
白柳回归后,一切遗失的过往都被找回,一切撕心裂肺与生离死别皆成过往,一切爱恨纠葛都尘埃落定。经历了无数分别与重逢,兜兜转转,他们依旧在一起。唐二打其实知道他的苏副队是最初世界线那个与他并肩相伴、笨拙的藏着满腹情丝的,他的苏恙。只是有些话总也说不出,有个藏在心里的人面孔悄悄模糊,有份沉在灵魂里的情无声消散,有个埋在记忆中的伤总也长不好。他本能的恐惧这些,恐惧着潜意识中的那个答案。他开始逃避,逃避苏恙那双浸满爱的眼,逃避与苏恙过多的接触。
终于,在流浪马戏团的又一次火锅聚会上,他避无可避。
饭吃了大半,刘佳仪笑盈盈地问起唐二打与苏恙的进展。他涨红了脸讷讷半天,才最终吐出几字:“再等等吧……”刘佳仪失笑:“傻子,这是最初那个爱你的苏恙,等什么呢?”白柳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清透的眼睛满满的映着他,像是能透过他的手足无措看出他心中所想。他就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伸手在桌子上轻敲,发出“叩叩”的脆响。“唐队回头去找我,和你谈点事。”他疑惑,却见那人冲他比了个口型:“游戏”。
(私设游戏已重启,但比原来安全了许多,在游戏中死亡不会在现实中死亡,由异端处理局和柳共同管理。)唐二打进入游戏,径直进入白柳的个人办公室。青年坐在实木办公桌前,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微笑着看向他。灿烂的金色阳光如瀑般自窗外倾泻而下,为青年镀上一层金边。实木的桌面上流动着琥珀色的浮光。那人明明逆着光,可在唐二打眼中,那对漆黑的眼眸宛如一对顶级的黑曜石,即使处在昏暗处仍有熠熠华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人神情中流露出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桌面一角的水晶花瓶中,插着一枝红玫瑰,和一枝白玫瑰。
青年站起身,从花瓶中抽出那枝白玫瑰,走到唐二打面前:“为什么不去找苏恙表白?”白柳直截了当地问。
“我……”
“我来猜猜。”白柳再次露出了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许猎人心底的创伤从未愈合;也许恨总是比爱更持久;也许猎人心中的玫瑰花早已凋谢枯折;也许……猎人从未爱过那朵玫瑰。”
“猎人与玫瑰长久相伴,猎人守护着玫瑰,而玫瑰则数年如一日的盛放,从未凋谢枯萎。”白柳掌中托着那枝白玫瑰,示意唐二打去看。那朵玫瑰正开到盛放,花瓣白如月光,滑若丝绸,花心还托着一颗清凉透亮的露珠。“后来,玫瑰爱上了猎人。但猎人并不爱玫瑰,也不知晓玫瑰的爱意,他只是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守护着玫瑰。玫瑰快被自己的苦恋折磨疯了。后来某一天,猎人突然知晓了玫瑰的心意,但他还未来得及给予任何回应,那朵玫瑰就为了救他,刹那间凋陨在了猎人面前。玫瑰枝上的刺扎进猎人心口,拔不出,长不好。日子久了,伤口溃烂化脓,将那日玫瑰凋零的一幕深深刻入猎人脑海、心中。随着时间流逝,那枝沾染上鲜血的白玫瑰在猎人心中愈发深刻隽永,被捧入心上的神龛。在日久天长的自我催眠里,猎人深深地爱上了玫瑰。毕竟死人不可超越,死人是永远的胜利者。”白柳说着,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这那枝白玫瑰。青年的手无疑很漂亮,白皙如羊脂玉,又如上好的瓷器,手指修长纤细又略带薄茧,是一双用鞭子的顶级的手。偶尔这双手上有些细小的伤痕,反而带出了些破碎的美感。正说着,白柳手中骤然发力,掐碎了掌中心的玫瑰。雪白的花瓣,完整的,破碎的,纷纷扬扬于青年指间飘落,沾着他的血落在光洁的地上。玫瑰枝于他掌中折断,锋利的尖刺刺入他掌心、手指,刺的那只手鲜血淋漓,殷红的血透过指缝淌过手背,血痕交杂错乱,透出几分触目惊心的凌乱破碎感。白柳毫不在意的垂下手,任折断的玫瑰花枝落在那片狼藉之上。雪白、血红、深绿,以及暗色的实木地板,构成一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唐二打眼瞳颤抖,是被掐碎的沾满血的玫瑰在他眼中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熟悉深刻,清晰却又模糊的人影。“队长……”人影一声一声唤道,声音从温柔,到撕心裂肺,再到嘶哑难辨,仿佛声带上夹了刀片,每个字都是混这血吐出的。人影散开,是无数个“苏恙”,可没有一个,是苏恙,没有一个是那个望着他的背影,眼眸中深切的爱意藏都藏不住的苏恙。他好像是对的,唐二打迷迷糊糊地想,我真的爱过他吗?我真的,爱过苏恙吗?他散乱的目光落在白柳身上,当划过那只手时,迷散目光瞬间重新聚焦,混乱的精神刹那归于清明。那只手依旧血流不止,手的颜色已然苍白,鲜红的血流缠吻苍白的肌肤,愈发显得触目惊心,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滑落,砸在破碎的白玫瑰上,却像砸在了唐二打的心头,一下一下,生疼。那只手像是随意缠了些红线,凌乱交错,显露出凌乱的美感。美吗?无疑是很美的,凌乱的、破碎而又脆弱的、触目惊心的美,血色的美。可唐二打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从未有过的心疼。不是痛苦,就是纯粹的心疼、舍不得,与怜惜。心疼什么?舍不得什么?又怜惜什么?唐二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似时感受到唐二打的目光,微微出神的白柳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取出一罐解药对着手上的伤一喷。很快,伤口开始愈合,只留下一片浅粉的痕迹,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白柳看了一眼唐二打,眼中划过一丝一闪即逝的痛苦,接着开口:“猎人疯狂的寻找那株凋零的白玫瑰,他找到许多与原来那株一样的玫瑰,却都一一凋零死亡。猎人其实一直都知道,那株玫瑰早已凋朽在了记忆深处,再像也不是原来那株。他只是在自我催眠,希冀救下哪怕一株玫瑰也好,去愈合心底的伤。可惜,他失败了。那些相似的玫瑰只一遍遍将刺扎的更深、更狠,猎人从没救下哪怕一株玫瑰。创伤将猎人推入深渊,而现在,”白柳打了个响指,地板上脖子的白玫瑰飞速修复重组,飞回他的手中,“一切都退回原点,凋零的玫瑰重获新生,凋零的玫瑰猎人不再凋零。最初那朵白玫瑰重又鲜活的盛放在猎人身边,却不可避免沾染上猎人记忆中的血色,擦不去,洗不掉。”他掌中的玫瑰花沾满斑斑血迹,一如唐二打记忆中那个浑身浴血的人。
因为愧疚,猎人爱上了白玫瑰;因为创伤,猎人恐惧白玫瑰的靠近。神垂眸于猎人,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温柔又残忍地坚定的撕去了猎人自以为是的伪装,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内心,认清他所爱的,到底是谁。
“白柳……”唐二打喉咙发干,尾音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