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涯在千篇一律、两点一线，却又时常有些小乐趣的生活中，不断地接近了尾声。
没错，离中考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周五放学回到家，祝予芸抽出那几张没写完的试卷，想也不想就开始无脑刷题。
复习了大半年，这种每天刷好几张试卷的生活她也早已习惯。只是，刷着刷着，好像没有了刚开始复习时的那种热烈与热血的激情，虽然依旧时中考有满腔的期待，但也多了几分迷茫与畏惧……她时常刷到一半，笔尖停在半空中，看着写满"∵"、"∴"的数学证明题，或标注了"①"、"②"、"③"的主观题，瞳孔不再聚焦，就只是呆呆地定在那里，出了神。
这时，地可能是在纯粹地发朵；不过，更多时候，她还是在担心中考。
祝予墨却从不紧张考试，不论大考小考，从没见他慌过。甚至临近大考，他还能波澜不惊地丢下复习的资科去放松。
他确实难猜透，但这件事却能轻易看出。
看着眼前无数次重复练习的同类题目，她的头不禁有些痛，是一阵一阵的刺痛，不停地袭未着大脑中好不容易汇聚的注意力。顿时，有一种想撕试卷的中动涌入脑海，理智在与冲动斗争，令她更加烦燥，手指捏笔杆捏得更加紧了，泛了一层白色。
终于，谁也没在那场斗争中胜利，祝予芸强行停止了思考——冷静地放下笔，把试卷轻轻折好。
纤长的手指推着那条深深的折痕，恍然停了下来。片刻后，又重新打开那一沓试悉，按出笔，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写。
她怕，怕妈妈突然进来，发现她没在努力复习。
她怕她考不好，林茹就会把原因归咎于她今天这一刻的放松上。
这不是无端的揣测和臆想，而是有依有据的事实。
因为，以前就是这样。
"小鱼，钙片放在桌上，你等会记得吃，还有水。"
林茹推门进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祝于芸身边。她很少这么叫她，平常只会直接叫地大名。不过也正常，一到大考林茹都会这样。
"好，我做完这几张试卷就吃。".
祝予芸看着那个钙片，眼神直了几秒，便又低头继续做题。
林茹坐在地旁边，嘱托了她几句话。说来说去也就是在说，让她不要紧张，现在最重要的是专心复习；她还说，会陪着她复习的。
听到她的话，祝予芸稍稍回了神，有诧异，鼻子一阵酸，喉咙中也仿佛哽着什么东西。那股一直压抑在心底，不敢泄露丝毫的情绪像是要释放，眼睛也似乎被鼻腔传染了，也酸酸的。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林茹，见她脸上难得有笑容，还如此温柔，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染上了笑意，微微扬起。这久违的亲切，使祝予芸再次吞回了即将爆发的情绪．
一股暖流莫名而来，包裹住她的心。
她不忍心，也不愿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戳破这个和谐的氛围。哪怕只是一个晚上呢……
祝予芸顿时觉得，刷题也刷得很安心．
大概是林茹只单单看祝予芸刷题很无趣，她便打开手机，在旁边刷视频。手机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达到可以扰乱祝予芸思维的程度，而她又正好在做教学试卷的最后一小问，正好画出了草图，分析了一半。
思绪瞬间被时隐时现的背景音乐打乱，刚冒出一点似乎有点用的想法被淹没，消失在脑海中。
"妈，手机声音能调小一点吗？"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提出了要求。
"哦，好好，我调小声点。"
这么好说话的妈妈，真的很少见。要是换作平常，应该会说她矫情吧——“认真学在哪里都一样”……
房间里逐渐趋于安静，林菇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整个房间里，也只能听到祝予芸铅笔在草稿纸上不断演算，和橡皮在纸上摩擦的声音了。
刷完题，肩背上的酸痛袭来，半合的眼又被刺激，清醒了些许。
"妈，我写完了，我去洗个澡，等会就睡了。"
她看了眼书桌上钟表的时间，11:30。
唉，她还要洗头。
林茹早就因为坐不住，躺到了祝予去的床上。她闻言，关了手机，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和蔼亲切，言语中尽是温柔：
"好，好，你快去洗澡，早点休息，快中考了，休息也很重要。"
说完起身，指着书桌边上的钙片，示意并催促祝予芸快点吃。她看见祝予芸含到嘴里，咬了两下，才放心地走出房间。
祝予芸将钙片一点又一点地咬碎，眉头不禁皱得越发紧——钙片的味道真的让她很难接受，又酸又甜的味道弥漫在嘴里。
好像大家都挺喜欢钙片的味道的，以前小时候，妈妈哄她吃钙片，都说味道像糖一样，但祝予芸就是不喜欢。
等到钙片完全化开，那股奇怪的味道在嘴完全散开，祝予芸实在忍不住，喝了一大口水，那味道才被冲淡了一些，紧锁的眉头才缓缓解开。
她把水杯放到了一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祝予墨：【早点睡，题明天再做也行．】
祝予芸看祝予墨自己设的昵称不顺眼，就用他的大名填了备全。
祝予墨当时还有点不乐意——“我可是你哥，你怎么可以直接用姓名？怎么说也要体现一下我作为哥哥的身份啊。”
不过，抗议无效。
小鱼：【哦，知道啦。我写完了，现在准备睡了。】
虽然这是半个小时前他发来的，但祝予芸还是回复了一个，想着他可能也还没睡吧。
果然，还没过多久，他就回了。
祝予墨：【妈回房间了？】
小鱼：【嗯，刚回。你还不睡？】
以前总是你管我，这回被我抓到这么晚不睡，我也该管管你了。
祝予墨：【等你回消息啊。】
祝予墨：【你睡了，我就去睡了。】
这个理由……确实冠冕堂皇得让人信服。
看着冰冷的手机屏幕上亮着的字，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刚才那些烦躁、无奈，还有日复一日刷题的压抑瞬间在眼眶中决堤，随着那温热的泪水不断打转，缠绕在心头。
或许，她不会因冷漠而显露情绪，但她一定会因温柔而被触动。
她一直是一个情绪很丰富的人，只是她总爱看别人的脸色，再决定要不要表现出情绪——而大多数的时候，她会选择在别人面前隐藏，只有一个人独处时，再慢慢消化。
所以，她也更爱独处，不容易有情绪，就算有，也没关系。
因为，从小她就知道，只有乖的、听话懂事的、不会发脾气的孩子，才会被喜爱。
长大后， 她也知道，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会被所有人喜爱。包括老师、父母和同学。
所以，她才那么看重每一次成绩——她怕考差之后别人的指点，怕被冷落，怕失去依靠。
祝予芸抽了抽有点堵塞的鼻子，让清凉的空气透入。
她还是没忍住，向哥哥吐露了一点这些情绪。
祝予墨也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又在为中考焦虑。
祝予墨：【别担心这些，好好睡觉。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中考不会很难的，正常发挥就行。】
祝予墨：【妈也是关心你的，只是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表达，话出口就变了味。】
最后，他倒挺有意思，发了一句"你长大了，就懂了"。
祝予芸不禁从感动中猛地抽离，一阵好笑。
小鱼：【好，我明白的。】
小鱼：【看来，我没说错，你确实越来越像老头子了。】
发完，她突发奇想，又点开备注，删除了"祝予墨"，又按着键盘，打出"老头子哥哥"三个字，满意地点了确定。还不忘将它截一张图，发给祝予墨。
还泛着泪光的眼角也不禁弯了弯。
那些情绪刚褪去一些，疲惫便乘虚而入，挂在了眼皮上，困意将她缠绕。
小鱼：【我去睡觉了，好困。】
老头子哥哥：【嗯晚安，别想太多。】
看着备注，她不禁又笑了。
总觉得不回复别人不好，于是她又发了一条消息。
小鱼：【晚安。】
洗完澡，躺在床上。当所有知识点和公式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后，今天的所有又在脑中回现，她也控制不住，这就是她每天睡前必进行的"复盘"。
房间中昏暗，祝予芸像往常那样侧躺在她常睡的一边。她想着林茹今天的表情，想着林茹话语中的温柔，想着哥哥发来的那句"话出口就变了味",想着钙片在嘴里融化的滋味，酸涩又甜腻……
她细细回味，钙片好像也不止有那奇怪的味道——当水冲淡酸与甜后，味道也不那么令人厌恶了。
疲惫地闭上眼，她想起祝逸明闹的那天，林茹阻止的样子。
"老头子"哥哥的话也不全然只有"鸡汤"，倒还有些深意……
周日上午，林茹得知何川从高中回家过个周末，直接把人请到家里，说是向人家"取取经",
这话倒也没错，何川去年中考确实考得好，加上体育，满分660分，他考了628分，上了祝予芸最想去的怀大附中。
何川确实分享了很多，不过还是没脱离那些她早听腻了的话，只能说万变不离其宗吧。虽然实际意义不大，但她倒觉得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倒觉得，你不用太紧张，安心考就好，相信自己的实力。"
何川坐在她旁边，语气中不再是讲大道理的沉稳与枯操，而是添了几分柔和和认真。手从身后抬起，悬停在半空中，犹豫许久，皱了皱眉，又缓缓落下，搭回膝盖上。
祝于芸身体一颤，没想到会在何川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嗯，好，我明白了。放心，我不紧张。"
她一怔一怔地回答。说是不会紧张，小动作却没停下过。
"不紧张？那你扣手指，还咬嘴唇做什么？”
何川明显看出她自以为完美的掩饰，打趣道。
的确，她一直在扣手指，什么也没扣下来，也扣不下来，但就是想扣，连嘴唇也被她的用力咬出了牙印。
祝予芸闻言，连忙把手放在膝盖上，也不再咬紧嘴唇，挺了挺腰板，坐姿端正。这么标准的圣姿，堪比刚入学的认真的小学生。
"好了，不为难你了。好好复习吧，我先走了。"
何川看祝予芸又在极力掩饰，不禁一笑。平时那张总一副认真的好学生的脸，眉眼间突然有了笑意，让祝予芸也不是很适应。她见何川要起身走，也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口，以示礼貌。
林茹从厨房走出来，何川正好走到门口。
"何川，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吗？"
"不了，我下午还要回学校，阿姨再见。"
"你爸来接你吗？"
"嗯，他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何川边回答，边换好了鞋，搏了电梯。林茹放下正在切菜的刀，未到门口，堆着满脸的笑道：
"好，那注意安全。今天麻烦你啦。"
林茹扯扯沉默了半天的祝予芸的袖子，轻声道：
"快跟人家道谢呀，小鱼。"
"哦哦，"祝予芸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何川，"谢谢何川学长。"
随即，还陪上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何以走入电梯，朝祝予芸挥挥手，由梯门就关上了，那抹明媚的笑容跟他平常的气质有些不搭，给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她注视着显示板上的数字逐渐变小，最终变成"1"，向下的箭头也消失不见，脑中不停回荡着刚才何川说的话——"相信自己的实力"。
除了这句话，再没有其他，一片空白。
"小鱼，愣着干什么？"
林茹从家门探出头，唤醒了发了半天呆的祝予芸。
祝予芸回过神，不得不说，刚才发呆的时间，是她最近最放空的时间。
被何川的话鼓舞，她没有复习，而是什么也没做，就坐在书桌前，可闲下来太久，她有点不适应，不习惯。于是又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祝老师，明天要中考了，紧张吗？"
叶言寒和祝予芸又被安排在一个考场，中考前一天，他们约好一起来熟悉考场。
夏柠可羡慕叶言寒了，她说她也想和祝予芸一个考场，这样可以沾沾学霸的好运。
叶言寒想到祝予芸之前期中期末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她。
"你不紧张……哦忘了，你确实从来不担心这事。"
祝予芸反问这回答他。
两人肩并肩走出考场，祝予芸出不像前段时间那样，到哪里都捧一本书，拿一支笔，难得脸上多了一些轻松。
转而，她佯装严肃，一大步跨到叶言寒，逼迫他停下脚步，面对着他，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探入他的眼眸问道：
"你单词都会背了没啊？有好好复习英语吗？前两天错的那几个语法填空会了没啊？"
"我当然都会了呀，不信你考我。"
叶言寒也理直气壮。
"那你解释 silence 和 silent 的区别给我听听。"
" silence ——"他故意延长语言，装作思考的样子，其实早就在脑中条件反射出了答案，"是名词， silent 是形容词。我没说错吧？"
"嗯，没错，有进步呀。"
叶言寒闻言，扬了扬嘴角，便向前走去，还拉了祝子芸一把，顺手带她一起向前走。他牵着地的手腕，迈开大步：
"我的老师，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她看他一副得意又自信的样子，不禁加快了步伐，再次跟他肩并肩。
"放心了。但是，这次不许再忘记 silence 了，明白吗？"
再？
听到“再”这个字眼， 叶言寒愣了愣，呆滞后想起她说的是八年级那次期末考。
"不是，都过去一年了，你还记着呢……”
"当然……”
当然，我一直都记得。
我很健忘，但这些，我从来没有忘记。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祝予芸在心里回答。
叶言寒松开拽着她手腕的手，和她一起慢慢走出校门。盛夏的骄阳热烈，面对着他们直射而来，校门口也洒满了金晖。
祝予芸伸出手，挡在眼前，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
"诶，我妈在门口等我了。你怎么回去？"
"我骑自行车，就停在校门口。"
两人很快走到校门口。来这个学校看考场的人不多也不少，此时校门口也堆了许多等家长来接的学生，有些拥挤。
人群中，讨论的嘈杂不绝于耳。
"考完我就去旅行，攻略我爸妈都做好了！"
"我都快紧张死了，只希望能考好一点吧。"
"诶，检验氯离子用硝酸银还是硝酸钠来着？"
"硝酸银啊，你怎么还没记住……"
"别讨论了，要走了……"
嘈杂中，烈日的温度点燃了少年们的心情，令空气也格外救烈。
"祝予芸。"
叶言寒提高了些音量。
"嗯？怎么了？"
祝示芸将现线从人群上移开，看着他询问。
"如果我和你一起考上了怀大附中，我们就再去那家店吃提拉米苏吧？”
"你不是说之前在意大利总吃，早就…"
"那家店的不一样，我很喜欢。"
还没等祝予芸说完，他便抢答道。
"好啊，只要你愿意。”
两人走出门口，祝予芸被林茹带走。
林茹坐上电瓶车，将安全帽递给祝予芸。
"喏，戴好，坐上来吧。刚才那个，就是你同桌吧？"
祝予芸扣安全帽的动作一顿，低下头，随后又继续扣。她一只腿跨上电瓶车，边坐下边回答道：
“是啊。"
"他正好和我在这个试点的同一个考场。"
林菇启动电瓶车，望着前面的路的眼睛不觉冷了一下。但她又转头看看祝予芸，脸上的神色又缓和下来，甚至有些和蔼。
"那柠柠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她在我们自己学校的考场。"
"哦……”
林茹不再追间，而是一言不发地骑着电瓶丰。就像往常那样，她也说了很多鼓励她，叮嘱她的话……
中考很快就结束了。短短两天，快得就像一场梦。走出考场的一刻，祝予芸也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叶言塞和祝予芸还对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一样。为了保险，他们还硬拉着谢莫字对。结果当然是，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并不意外。叶言寒初三之后，理科更好了。虽然基础不够扎实，但只是因为他比较懒。可他思考得真的很快，祝予芸有时脑子转不过来弯还要问问他。
这也一度给祝予芸带来危机感。
不过，吴老师挺欣慰，觉得她让叶言塞进步了，还表扬了他。
中考成绩如约而至。
祝予芸和叶言寒无疑都上了怀大附中。
叶言寒算是万幸，超过录取的分数线四分。
那家甜品店里，四个少年聚在一起——祝节芸叫上了夏柠，江泽铭听说了这事，也和叶言寒一起来了。
夏柠也考进了怀大附中。只是江泽铭差点，去了雨城二中，分数不够怀大附中，而且他父母在雨城，于是他也就去了雨城二中。
为此，夏柠和江泽铭都有些失落，不过他们好像约定好了联系的频次什么的，反正就是不能断联。
这天正是6月18日，依旧是盛夏。
温度格外高，空调似乎也不起作用了，提拉朱苏的酸甜气味也因高温而迅速弥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消息带来的愉悦，甜味似乎更甚，比酸更胜一筹，不禁令人心头一软。
炎热的空气流淌，他们用酸与甜、泪与笑，为初中的结尾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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