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星

运动会后，学校为了发公众号，在全校搜集照片。

夏柠非常积极地提供了叶言寒的专属个人照，大部分都是祝予芸拍的——祝予芸平常拍得照片一般般，偏偏这次拍照的每一个角度都很新颖，又充分体现了叶言寒的恣意张扬。

其实，就算随手拍，叶言寒也很上镜。单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深邃清澈的眼，也能拯救无数张废片。

用夏柠的话就是：

"他的照片发公众号又有实力，又养眼！"

果然，学校的公众号里几乎三分之一的照片都以叶言寒为主角。这么好的机会，很多女生都开始疯狂刷学校公众号。没几天，他这个“3000米冠军”加“学校形象大使”的名号就被传得沸沸洋洋。

祝予芸无论走到哪，就算在食堂排队打饭也能听到议论叶言寒的声音——大多数都是痴迷于他的长相的声音。

她听到这样的声音，总会不自觉得回眸，去看那群人。刚有些骄傲于自己的拍照技术，但看到其中自信地表达自己的喜欢的女生，转而心中又涌起一阵失落与自卑：

“她们胆子真大，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们一样？”

“是啊，我不敢……”

她只敢默默在角落里窥探如此耀眼的他，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中。

她甚至还把那张叶言寒上台领奖的照片保存在了手机相册里，但也不敢明晃晃的放在相册里，而是新建了一个隐藏相册，并用他的生日作为密码。

做完这一切，祝予芸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好过分，或者说得直白一些，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怎么可以偷偷保存别人的照片呢？他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己？

以前的她虽然也会很自卑、很内耗，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忐忑纠结地反复审视自己的行为。

她浑身都发热，一向偏低的体温此刻像是燃烧了起来，像是水沸腾了一般，高温直漫向脸颊。她恨不得给脸上来两巴掌，让精神清醒一些。

实在烦躁，祝予芸打算听歌。

知道叶言寒喜欢邓紫棋之后，祝予芸就回去听了她的歌。对任何歌手向来无感的她，就这样喜欢上了邓紫棋，还专门建了一个歌单，每次听歌都循环播放这个歌单。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你明明不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很近……”

《我的秘密》是这个歌单的第一首歌。现在想想，这首歌好像很适合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叶言寒就是她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打开抽屉，在抽屉里翻找耳机，抽出耳机线的时候，一小沓纸质的东西。她戴上耳机，扭头去看。

那是很久之前买的一沓用来折星星的纸条，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在纸条上写些什么。

刚写下那个脑中第一个想起的名字“叶言寒”，笔尖就顿住了。她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写些什么。

她犹豫半晌，学着叶言寒的样子，盯着天花板，蹙起眉头来。

“喜欢，到底是什么？是我现在这样吗？”

她写下了两个问句，最后写下了今天的日期。看着越来越浓的墨痕，和前面那个名字，滚烫的红晕顺着脖颈爬上了双颊。

她飞快地在那个名字上划了好几笔，直到只剩一团黑乎乎的笔墨堆叠在一起，看不出原来的字迹，她才停下。

风扇吹起了星星条的一端，和她披散的头发。祝予芸还没来得及拂过头发，就按住了星星纸，指腹不偏不倚地压在了那处墨最浓的地方。墨没干，就渗到了她的拇指上。

她洗了手，然后才把那颗星星折好，装进了和星星条放在一起的玻璃瓶里。

折完后，烦躁好像褪去了不少，只剩下清凉的夜风拂过耳畔，她也不禁有些痴痴地笑了……

学校里，叶言寒依旧那么赫赫有名，祝予芸的内心也依旧会时而失落。但把那些失落写进星星里，一颗一颗地填满玻璃瓶，似乎也会填充进她心中失落的空洞，使她得到短暂的安抚。

然后，这就成了她潜意识的“习惯”。

就连这天晚自习前，祝予芸实在无所事事，就又折了一颗星星，虽然纸条里面什么也没写。

就快折好，只差把正五边形挤成立体星星的一步时，手中那个小玩意就被一只大手夺了去：

“你怎么最近总低着头折这个？这是什么啊？”

祝予芸从座位上跳起来，踮起脚，伸手去够那个被举在半空的半成品星星。

“你还给我！”

这个人偏偏不是别人，而是叶言寒。

即使这个星星里她什么都没写，但还是忍不住一阵心虚——折星星就是因他而起，被他发现，又怎么能不紧张不心虚呢？

祝予芸只有一个念头——喜欢他这件事，不能被他知道，就藏在心里就好了。

就像一颗颗星星，总藏匿于漆黑的夜空中，却也闪烁着自己的璀璨。

暗恋，也可以乐此不疲。

“这到底是什么啊？”

叶言寒没有把那颗星星还给她，而是举过头顶，一本正经地问她。

“哎，你别问，还给我就行了……”

“还你了你就告诉我？”

他依旧是那副笑得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是，既是他的笑，就算漫不经心，也够掀起祝予芸心中的万丈波澜。

不能让叶言寒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祝予芸无奈道：

“好吧好吧，告诉你就是了。”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折星星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

拿回那颗星星，她把正五边形摆好，手指在五个边缘处轻挤，扁扁的纸张就鼓成了一颗饱满的星星，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这个是……星星？”

“emmm……对啊，很好看对吧？”

不知为何，祝予芸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笑意还是藏不住，嘴角和眼角都露出了弧度。抬头，就和那对灼热的目光相互碰撞。

灼热涌入空气，洒满了两双同样深邃的瞳孔。那样近在咫尺的温度，却让祝予芸感到亲切安心，也第一次没有想着去回避——她总幻想着，从他的眼里也看到一点和她一样的波澜。

“再折一个？”

“嗯？”

”我也学学。”

“学这个干嘛？”

祝予芸突然心里一紧——他为什么想学这个？因为好奇，还是因为……我？

不可能，不可能，胡思乱想什么呢！

“就是想学，小祝老师不教吗？”

之前他只叫“祝老师”，加上一个“小”字，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当然教。”

这个称呼，是不是说明他对我也有一点喜欢？

又胡思乱想了……

祝予芸拿了两个星星纸，递给叶言寒一个，她自己一个，示意他跟着她做。

“这里绕过去，然后再拉紧。”

“然后就一直这样折。”

“等下等下，不是这样！你看我的动作！”

祝予芸的动作很娴熟，几下就完成了，就去指挥一下略显生疏的叶言寒。

“最后把这个角塞进去，就好啦！”

在那小小的纸星星的对比下，叶言寒出号的大手像个庞然大物，怎么也塞不进去。他愣是歪着头弄了半天，也没能完成。

祝予芸早就折好了那颗星星，探头去看叶言寒的进度：

“要不……我来吧。”

“嗯，给你。”

她从他手心拿过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半成品星星，这次居然没有看着那双手出神，而是全神贯注在那颗星星上——她把星星折好，又调整了一下周围歪了的纸。最后，轻轻在边缘挤了几下，那颗星星便饱满了起来。

只是，跟祝予芸那颗星星比，这颗星星看起来有些松散，大了一圈。

祝予芸把两颗星星放在手心里把玩着，鲜明的大小对比，让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她和叶言寒的手——也是这样，一大一小……

“小祝老师，这两颗星星给我吧。”

听到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称呼，祝予芸低了头。

“嗯？你……”

“不可以吗？”

祝予芸停止把玩的动作，怔怔地抬起头，两束深邃又隐晦目光交错。

可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对视一样，祝予芸还是找不到她所期待的东西，叶言寒也是——那个东西，在她的眼中朦胧而不真切，令他的猜测飘忽不定。

他，是不是喜欢我？

她，是不是喜欢我？

同样的疑问在两颗心中猛然翻腾。

如同两人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纱，难以戳破。

“可以……”

这句肯定就像抬头的动作似的，神使鬼差。

祝予芸把两颗星星放在他的手掌中，迟疑了一下，才抽离了手。

叶言寒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手上动作带起的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在空中微微晃动。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两个人心中翻涌的疑问再次被强压了回去，不得不恢复平静……

祝予芸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性的人，那些汹涌的波涛也无法瞬间平息——所以，叶言寒，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