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就

再上学时黑板上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计时，在一次小考中纪衡以语文145的超高分碾压贺还，毫无悬念拿下第一，贺还表示无能为力，自己超长发挥好歹还拿了个134。

班里变得忙碌，也可以说没变过，一有时间两人的课桌前会围的水泄不通，而第二天纪衡准能看见同桌眼底下一片乌青的黑眼圈，通过“讨价还价”后，约定彼此凌晨两点必须睡，往往到了时间纪衡的电话一定会打来，无一例外。

而黑板上的日子一天天减少，对大家来说这上面的数字，就像是化为实质，压在他们身上令他们喘不过气，一个个都精神不振，事实证明，在面临高考即将来临的前提下，就算是尖子班也不能做到游刃有余。

星期一这天，蝉鸣不断，这天气也实在不能说的上好，刺目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队伍最后面，因为有人会查就没带习题，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会儿吐槽校长废话太多，一会儿又说不如回班多做几道题，纪衡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模样也不觉得烦闷，有时也应着和几声，有时只乖乖望着他。

校长这时清了清嗓子：“我们高三的学生离高考也不远了，同学们也不必太过忧虑，让贺还和纪衡两位优秀学生代表来上台说两句。”贺还原要说出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面面相觑中都从对方的脸色中看出惊讶与不知所措，两人一前一后朝台上走去，无数双眼睛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其实他们也不是没上去说过，而这种提前不打招呼一声不吭的情况实在少见。

当贺还拿起话筒的那刻，全场安静下来，他笑的灿烂：“我相信在大家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目标，只不过少了必行的勇气，我在这里真挚地祝愿大家，所求皆如愿，祈尔繁芜胜常春。”有力坚定的话语回荡在偌大的操场。

两人交换话筒之时，都触碰到了对方的手，那又像是炽热的心跳，贺还在一旁等着。

“在这个以后不可战胜的夏天，我愿我们都能做到问心无愧，不负韶华，彼方尚有荣光在。”

纪衡的声音清冷低沉，似是沾了雪的柏松，给台下原还躁动的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两人一起下台时，掌声如期而至，震天动地，排山倒海。

年少的热情斑驳热烈，即使后来翻开记忆的这一页，也能从中感受到幸福。回班时，陈行笑嘻嘻凑过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纪衡第一次觉得还不错。

贺还不知不觉落在队伍后面，眼里有点恍惚，抬眸时，只见两道身影敛住步子，那是等待，他紧跟上。

A市最近下起了绵雨，带来阵阵清爽，这周的周五提前两个小时放学，大家陆陆续续离开，教室里有些寂静，只剩两人落笔写字声。

贺还和纪衡并肩走出教学楼，他从书包里摸索出一把伞，侧身将它撑开时碰巧撞进纪衡清澈的眼里，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先走出半步，落下轻飘飘一句：“跟上。”

他快走一段，与纪衡并肩。经过之前的事后他变跟司机交代不用再来接他，现在也只能步行，可稀奇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自己与纪衡依旧并排走，路一样，方向一样。

雨水砸在地面上，炸开一朵朵花来。

这一路他们都未说话，可贺还奇异地感觉还蛮好，不是一个人就行了。

快要挨近路边杂草边时，细细弱弱的叫声不断，纪衡停下步子，轻扯住贺还的衣袖，他该是也听到了 一齐寻找源头。

沿路露出斑斑血迹，找到它时，贺还不由心里一紧，小猫的身上覆满血腥，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贺还心里涌上一股气，暗骂一声，纪衡冷静下来，打开手机迅速寻找最近的宠物医院，他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它的半边脸糊着血，贺还不知怎样触碰才不会伤到它，心一横卷起袖子，小心翼翼抱起它，即使自己原还白净的衣服沾上血污，它不做反抗，也或许是再没力气，令人怜惜。

他低声对怀里的猫说：“谢谢你的勇气，我们会带你活下来。”

这句话隐匿在无边雨幕里，纪衡为他们撑着伞，快步赶往希望。到时身上的衣服多少淋湿一点，这个时候的宠物医院里没什么人，可以优先选择治疗，医生看到猫的一刹那，眉头狠狠一皱，它的左眼可能保不住，被带进去后，贺还先去结了钱，纪衡抓住他的手腕为他清洗血渍。

出去时，双方都保持沉默，小猫伤口处理的很快，身上也变得干净，贺还这才看清原来它是一只小橘，脖颈上挂着有些生锈的铃铛，还有一块小牌子，它对周围比较戒备，虽疼痛难忍也未表现出来，贺还稍稍凑近看，那是一串数字。

意识到可能是别人留下的电话立即拨过去，好在接通的顺利，一道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好，我现在有急事，之后再说，我要找我……”贺还生气的打断她：“什么急事？比它的命还重要吗？”“你找到它了？你在哪？”“XX宠物医院，自己过来。”

门外的风铃声轻响，脚步声急促，来人上气不接下气，裤脚湿了大半，身上衣服看着便很廉价，被洗的发白，她抬头时，纪衡喊了声：“夏藏。”夏藏一眼望见小橘，双眸亮了起来，道：“那是我的猫，它叫将就。”“你的猫？你就这么待它？”贺还默的说。

夏藏想要忘记的一切再次强势地席卷全身，无力感蔓延上全身，她的眼眶温热，泪水砸在地面，将就站起来，铃铛发出响声。她看到小橘的那一刻，心都快碎掉了，她两只手胡乱一遍又一遍抹掉泪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连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对谁道歉，她错的太多了。

“我的父母不让我养它，有没人肯收养它，我就用纸箱给它搭屋，给它买猫粮，偷偷抚养它，我没有家，但它不一样，它有我了。”

“它不是流浪猫，它是我的将就。”她的声音绝望又无奈。

在家人一遍一遍辱骂她唾弃她时，是将就照进了她的生命里，是上天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纪衡上前一步：“不能将就，你只会是你，并不只有妥协这一个选择。”贺还望着身前的纪衡，脑海里回荡他刚才说过的话，映象里，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不怎么开口，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在这副躯壳下，翻涌着波涛汹涌的感情，却从不外泄情绪。

雨声渐小，朦胧的雾环抱着远方的黛山。

贺还说：“钱我们已经付过了，不用还。”他又顿了一下，开口道：“好好对它。”

夏藏定定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