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弛你说，我算什么好人啊？”
鉴察院门口的石碑前，范闲提着水桶，哗啦啦泼上去，泄愤一般扯着布巾发狠的擦着上面的刻字。
“怎么不算呀？除了好人，还有谁会在意百姓死活呢？”天禄坐在台阶上晃着小短腿。
“……有时候我就想，我就一普通人，干脆就撂挑子不干了呗！”
“……”天禄余光瞥见轮椅的一角，清清嗓子，“就让我姐姐白死了吗？”
闻言范闲先是懵了一下，一抬头，正对上陈萍萍的目光。
他在看天禄。
“陛下的意思，你好像没明白。”陈萍萍将目光移回范闲脸上。
“我明白。”范闲没好气的转回头，恨恨的擦着石碑，“撤我提司腰牌，赐婚李承泽叶家，谁不知道叶家有大宗师坐镇啊？这门婚事一成 李承泽将来就是前途不可限量！陛下就是保护他呗！”
“会不会是让你悄悄查呀，范哥哥？”天禄摆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按你的说法，那个皇帝陛下只是扔了腰牌，没有明说要撤你的提司职位呀！”
“……啊？”范闲宕机，看着陈萍萍笑眯眯的摸出那块黑色的小牌子。
“瞧瞧，还没有小孩子看得明白。”
“潜藏于波涛之下寻找暗流，怪不得要扔水里。”范闲捡起陈萍萍扔过来的腰牌，恍然大悟。
提醒范闲去一处上任后，陈萍萍终于找到几会把目光放在他身后那个长相酷似天禄的小孩儿身上。
“这是小禄她弟弟？”
“阿父好呀！”天禄躲在范闲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挥挥手，满意的看着老院长脸上的表情变成了错愕。
“你叫我什么？”陈萍萍睁大眼睛指着自己。
“阿父呀！”少年歪头，“姐姐说过，鉴察院里坐着轮椅的院长是爹爹。”
好一招杀人诛心！范闲从背后悄悄竖起大拇指。
“孩子，你过来。”陈萍萍回过神，朝天禄招招手，小孩儿便听话的迈步跑过去。
“……像你姐姐。”老人的手落在孩童头顶，半晌吐出一句，“叫什么名字？”
“云弛！”天禄的演技让范闲觉得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云弛，好名字啊……”陈萍萍摸着小孩儿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孩子……什么打算？”
“带回范家，就当我自己的弟弟。”范闲回答。
“范家好啊……”陈萍萍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禄，“小禄死在官场上，别再把她弟弟掺和进去。范家是吧好地方，没什么是非。差人给他找个好先生，学学本事，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够了。”
只可惜我没有弟弟，也不可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天禄想。
“这个，是你姐姐的东西。”陈萍萍又翻了翻，拿出一块眼熟的令牌，放在天禄手里，“收好，别丢了。拿着它，没人敢欺负你。”
她的监事令牌？院长真给啊！天禄惊讶了一下。
“谢谢阿父！我一定收好！”天禄扬起笑脸，“那……姐姐的牌牌，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呀？”
“嗯，当然。”陈萍萍慈祥的抚摸着小孩儿的头发。
“诶，对了院长。”范闲从怀里掏出再王启年家捡到的玉雕，“我瞧着这雕的是影子，是他的东西吧？”
恰逢此时范建来“抢人”，范闲把东西给了陈萍萍，老老实实的跟父亲着走了。
“老王！看好天……云弛啊！”
“明白了，大人！”王启年应了一声，目送范闲上了范建的车。
“哥哥走了，那……云弛也走啦阿父！”天禄跑了几步转头朝陈萍萍挥挥手，“云弛还会来看阿父的！”
目送小小的身影钻进马车，陈萍萍低下头看向手里可爱的影子玉雕，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出来，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几天后，范家。
“可以嘛闲闲哥！怎么，没我帮忙，智商上线啦？”
“一边去。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傻过？”范闲没好气瞥了天禄一眼。
这家伙，自从披上“云弛”的皮，一下子就清闲了。白日里演演戏装装小孩子，天一黑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操心，偏偏自己还没办法。
“话说你收受贿赂这一手实在是妙啊！我都没想到这么搞。”天禄向后一倒，靠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哦对了，忘了跟你说。金家姑娘的事儿，我已经解决了。他们家的菜，福楼包圆了，长期合作，给的银子不少。现在他们爷俩应该过的不赖吧。”
“可以可以，靠谱。”范闲竖起大拇指。
“所以接下来呢？”天禄鲤鱼打挺坐起来，“等着吗？”
“等着。”范闲躺平，“说起来，我在一处遇见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几天你一直念叨的邓子越？”
“没错。”范闲仰头看天，“这么多年那些礼品，他一样都没有拿过。就是骨头软了些。”
“不对哦，他的骨头不软。”
“什么？”范闲也坐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多后盾。你看看我，就算是神龙，就算是鉴察院监事，就算与你一样肩负文宗传承，还不是死就死了？你看看，这才几日，京都里还有人提吗？”天禄笑眯眯看着他。
“这和邓子越有什么关系？”
“人人都怕死啊，范闲。”天禄摊手，“你奶奶早就说过，京都是吃人的地方呀！在这儿，没有背景的人，死就死了，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监事都如此，何况一个小小的主簿？”
“所以想让他直起腰来，变回曾经那种敢指着贪官鼻子骂的样子，就得有人给他撑腰，对吧。”
“正巧你就有这个实力。你不去谁去？小心去迟了被人抢走喽～”天禄笑眯眯瞥了范闲一眼。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就去！！正好有事儿找他！”范闲腾的跳起来，急吼吼的走了。
范闲跑了趟一处，上了个折子的结果就是被拉去殿前对峙。虽说是意料之中也是早就盼着的结果，但到底还是紧张的。
“还扫，从这儿扫到那从那扫到这，转的我眼都晕了！”
“我紧张嘛！”范闲直起腰，把扫帚往地上一戳，硬是摆出了关公拄大刀的架势。
“你还紧张上了？”天禄失笑，“紧张什么？该查的证据，我就差用擀面杖往你嘴里怼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到底是封建社会，人家皇帝一个不高兴把我砍了怎么办？”范闲还想挣扎一下。
“你？”天禄无语到极点笑了一下，“后宫里偷钥匙，扮刺客进宫，你什么没干过？还怕被砍？”
“……”
我竟无言以对，范闲想。
“嗯？有客人。”天禄忽然动了动耳朵，然后笑了。
“谁啊？”范闲一抬头，正看见夜色中一身黑袍看不真切的影子那半截白的发亮的鞋底。
“……好白。”
“？”
“咳……我要是一直看不见你，你就一直站在上面？”
“怎么不让下人动手？”
啊，小师傅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天禄想。
“自己有手有脚，不麻烦别人。”
“院长让我转告，你让言冰云查的结果，已经到了院长手上。请小范大人明日安心上殿。”
“替我谢谢小言。”范闲微笑。
这不更有把握了。
“……小范大人，请问……”
问了半天，没了下文。范闲奇怪的抬头。
“请问什么？”
“……请问，天禄，真的死了吗？”
“……”范闲瞥了天禄一眼，“她弟弟都住到我家来了，你说呢？”
“……”影子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几个飞身，不见了。
“……我的老天奶吓死我了！”范闲丢下扫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发现你了！”
“他？他发现不了。”天禄笑笑，“小师傅是个直脑筋，没什么弯绕绕。院长都看不出端倪，何况他呢。”
“影子瞧着，有点难过。”范闲挠挠下巴，“你真不去看看他？”
“会有机会的。”天禄笑笑，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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