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黑字，写得很明白。
不知道西谷小镇上还有没有第二个叫禹司凤的人。
璇玑只觉得周围拥挤的人潮和鼎沸的人声都离自己很远，眼中只剩下那一抹红色。她是下意识不相信的，也不认为司凤会做这样的事。
璇玑是一个受过很多蒙骗的人，有不相干的人骗的，有亲人骗的，有朋友骗的，甚至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整个人就是一个谎言。在形形色色的谎言里，她只信一个人的话，上一次不信他，她终生都后悔莫及。
尽管相信，可还是会难过。眼前的证据太过明白，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开始痛，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小鸟。
小鸟觉得不太舒服，四肢乱动，一下一下踢开了包着他的小被子，旁边的一个姑娘看见了，凑上前道
“好可爱的孩子。”
柳意欢见璇玑还在出神，三两下把小鸟的腿包好，璇玑才意识到有人凑上来在看小鸟的脸，她从情绪中慌乱地抽离出来，盖住小鸟额上的妖纹，裹好他的一对小翅膀不让别人发现。
“多谢，孩子想睡觉了，我们先走了。”
柳意欢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喜帖，又看看一边心事重重的璇玑，突然有一种自己家倒霉儿子抛妻弃子的错觉。他其实也好几个月没过来看小凤凰了，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凤凰。
柳意欢宽慰璇玑道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小凤凰这人我特别了解，他哪怕不娶你，那也不会去娶别人。”
璇玑静静走了一会，道
“我知道，司凤不会这样的。”
柳意欢带着她去了司凤的家，那是一个小药铺，他和她说司凤平时就在这里，制点药，帮人看病，偶尔除除妖。
璇玑越走近心跳得越快，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她抱着小鸟，脚步越来越匆忙。小鸟从襁褓里探出头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看娘亲，又看看前边的屋子，向那屋子伸出小手。
璇玑在门前停下，小手摸到一把锁。
司凤不在家。
浮躁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
来的时候不对，便等到对的时候。
璇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他。现在正是小雪的时节，坐一会手脚就要冰凉，璇玑怕小鸟无聊，又怕自己冰凉的手冷到他。她随手摘了一片带霜的竹叶，擦掉上边的霜层逗他玩。小鸟被包得严严的，他的小包被里像小火炉一样暖和，浑然不知外边的天寒地冻。
可是天黑下来，却没等到人。
小鸟一天没得到妖力，有点敏感不安地开始乱动，璇玑亲亲他，他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把璇玑看得心里难受。
柳意欢把小鸟抱过来，道
“他撑不住了，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点妖力给他，等回来我们就走。别在这傻等着，小凤凰经常不回家的，先找个地方住下。”
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璇玑惊觉，抬头望去，没有看到司凤，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孩，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裙子。
“我远远看到这有人，就过来看看。”
灯笼的光有些暧昧昏暗，但是璇玑看见了她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银色的簪子，上边雕了栩栩如生的金翅鸟，她最熟悉这根簪子，一眼便能认出来。
璇玑仿佛被这根簪子钉在了原地。
她渐渐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那女孩歪头去看她，她看见璇玑开始颤抖，以为她很冷，于是靠得近了一点，把灯笼提到她身边。
“你是来找禹公子看病的吧。他上山采药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要不，你告诉我你住在哪，等他回来了我去和你说一声。”
听起来，他们很熟悉，她对他的生活很了解。
璇玑很轻地问她
“你是兰兰吗？”
那女孩惊喜道
“你认识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呀？”
璇玑无法再和她好好对话下去，她没有再理她，跑了出来。
司凤住得有点偏远，周围一片漆黑，她不知道柳意欢把小鸟带到哪里去了。
怀里空落落的，她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眼泪被外边的温度冻得很冰。
璇玑只能这样伤心一小会，因为她还是要回去，回到司凤家门前等柳意欢把小鸟带回来，她还要把自己搓热一点，给他一个起码没有那么冰冷的怀抱。
柳意欢感觉璇玑不太对劲，她虽然看到喜帖后就情绪低落，但是现在已经开始神情恍惚了。
他抄着手皱眉看她往哪走，发现她一路往山上走去。柳意欢认命地去把她拽回来
“往哪走呢？准备在山里过夜啊。”
璇玑没说话，乖乖跟着柳意欢走去客栈。
一路上，小鸟都望着她，他虽然不会说话也不懂得什么事情，但是能感觉到心情，娘亲心情不好，他轻轻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头发。
柳意欢看着她一路不说话，感觉怪沉闷的，他开解她道
“不过是没见到嘛，反正家在这，他总不能跑了，明天我们再来呗。”
璇玑摇摇头
“明天他也不在。”
“你怎么知道。”
璇玑勉强的和柳意欢笑了一下
“是兰兰告诉我的。”
柳意欢顿时感觉自己离开的一刻钟里发生了很多故事，这个名字他一听就头大
“你这……怎么就能那么巧？我怎么不能巧一回？”
璇玑终于忍不住咬着下唇在柳意欢面前哭了出来
“她有司凤的簪子。”
“啥簪子？”
簪子？簪子！小凤凰那根宝贝簪子！
柳意欢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一句我靠就在嘴边，心里真有一瞬间对小凤凰的信任产生了动摇。
“不不不，那黑灯瞎火的，璇玑你肯定看错了。”
璇玑边哭边道
“我不会认错的。”
柳意欢对女人哭毫无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
小鸟从璇玑怀里挣脱出来，去摸她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泪水，他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去她脸上摸了更多，发出一声
“啊”
璇玑被他抹掉了好多眼泪，看着竟也不那么可怜了。
柳意欢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子，聪明，知道心疼人，深得我心。
夜深人静，璇玑却不能安眠。
她一直在想，那根发簪，是不是司凤把它弄丢了。但是她又很难说服自己。
她不知道现在司凤到底是什么想法，也许他真的想开启另一段感情。
但是她还是决定去见他，她伤害了他，总要起码去和他道一次歉，她还要给他解开情人咒，她还有很多事亏欠着他没做。
璇玑很不愿让兰兰来告诉她司凤什么时候回来，于是她便去等，可是这么冷的天，小鸟不能整天在外边，身边却又离不开人，她只能把他托付给柳意欢。
柳意欢十二分拒绝。他可以陪璇玑找小凤凰，但是养孩子他真的很不行。他甚至比璇玑更期盼早点见到小凤凰。
赶紧回来，自己儿子自己养。
司凤在山里采了三四天药，回去的那一天，刚好是和兰兰约定拿簪子的日子。回来时天色已晚，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兰兰的铺子。他没有错失约定，但是错过了璇玑。
柳意欢好不容易从哄孩子的噩梦里脱身，在街上悠闲享受，下一个转角突然就这么和小凤凰见面了。
司凤和兰兰站在一起，兰兰在和他比划什么，那根簪子，一会在司凤手里，一会在兰兰手里，簪子交换得好不亲密。
柳意欢对小凤凰认知的下限得到了刷新，他回头看了看。
璇玑没跟来，幸好幸好。
司凤和兰兰交谈得很专注，柳意欢抄着手看着他摇摇头，看了很久他都没发现。
柳意欢伸出一只脚拦住司凤。
司凤并不感到很意外。
“柳大哥，什么时候到的。”
柳意欢看了看刚走近铺子里的兰兰，道
“你这眼光退步了啊，这姑娘长得比璇玑差远了。”
司凤习惯了柳意欢不太着调的样子，并没有搭理他。但此情此景之下，柳意欢觉得他好像是默认了。他觉得下限又被刷新了一下。
“你真要和那姑娘成婚？”
司凤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周围的行人，行人依然熙熙攘攘，没有什么变化。他快速打了一下柳意欢的哑穴，然后带着他飞身回到了自己的药铺。给门上打了一道禁制。
“抱歉，柳大哥，刚刚不是说话的地方。”
柳意欢一看就明白他肯定是藏着什么事，但是他还是打趣道
“害什么羞，还不敢在大街上承认，整个镇不都知道你和那个叫什么兰兰的要成亲了。”
“柳大哥莫要胡说。”司凤不和他玩笑：“这镇上有妖，可画皮，擅隐入人群，偏好掠夺新娘，你方才问话，它或许已经听到了。”
司凤叹口气
“那张喜帖不过是捉妖的权宜之计罢了。”
柳意欢这才觉得他的下限又回来了。
他道
“小凤凰，可真舍得下血本啊，捉妖把自己卖出去了。你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吗？”
司凤摩挲着手里的发簪
“迫于无奈。”
柳意欢看到簪子，一眼了然。他认真道
“小凤凰，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食言了，我把璇玑带来了。不过，她还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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