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名微微侧头,将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故作停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咂了咂嘴
“这干尸乃是在干燥之地才能得以保存,然这云鼎县内多为潮湿,这干燥之地仅有少数…这凝禅寺便为一处,那花子既说这人生前常去过这寺庙,卢县尉…不如去探探端倪”
“那好,我现在就去”
“卢县尉莫急,恐怕一人不行…”
“有何不行,就算是有歹人作祟,你觉得我有那么容易被抓吗?”
此时手持一根细长的竹棍,搅拌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渐渐变深的药汤的薛环展起笑颜说道
“不是的师父,这凝禅寺又名送子庙,苏先生的意思是若师父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奇怪,恐引人生疑”
苏无名点头卷起嘴旁的鬓发晏晏一笑,指着薛环道
“薛环在理”
卢凌风眸光微转向樱桃,嘴角不自觉地浅浅扬起,费鸡师也应和道
“那简单,卢凌风,让樱桃与你乔装成夫妇二人不就好了”
卢凌风还言辞犹豫
“这…”
一旁的樱桃却并未推辞
“好,我去更衣”
一刻后
樱桃身着轻盈的衣帛,宽袖长袍,高腰束带的襦裙,袖口与领口精心绣制着细腻的花卉纹路,难得发髻高挽,簪起玉簪
可双眸还是似水一般的沉默,那擦在唇上的胭脂开口在卢凌风眼中很是红润…
两人来到凝禅寺,沿石阶而上时,卢凌风缓缓伸出手,樱桃低眸一瞬,将手自然搭其掌心上,卢凌风将其轻握,两心相触那刻对于这两人来说也算是是温热的
上香炉峰雾气氤氲,斜阳犹存余照,落日熔金,来往求子的夫妇络绎不绝,甚至还有来此还愿的妇女
步入寺内,很快便有僧人替二人引路,听闻二人是为求子而来,僧人先是细细端详了下樱桃和卢凌风,随后将两人带到一禅房内
“主持…这是要求子的施主”
只见那主持身披袈裟,本在念念有词,手持念珠,闭目凝神,这时停下脚步,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转过身来面容和蔼,年事已高却仍然精神矍铄
慈祥的双目对着两人,开口道
“施主,本寺求子需告知生辰八字,登记香火名册,再去佛前参拜,供奉香火,佛祖自会得知…”
卢凌风和樱桃假意相视一笑,一一对做,交完香火钱后,一旁的小僧对着樱桃讲道
“女施主需明日这般昏暮之时再来此参拜我佛”
卢凌风听到这话,疑惑道
“我不用一同前来吗?”
僧人盈盈一笑道
“无需,只需在那日后的辰时回去即可”
“哪有这样的道理”
卢凌风自是不以为意,樱桃看向他,点头示意
“夫君…这佛祖当前可不能妄言,我明日来便是了”
卢凌风只好允意,一切妥当后,回到公廨内,费鸡师看着两人打趣道
“你们这求子可还成功,可要我老费制一服安胎药…?”
“老费!”
卢凌风身形略显僵硬,却又强自镇定,用手摩挲着衣角,掩饰道
“这送子庙,想要求子来的夫妇极多,可那小僧唯独把我和樱桃叫去,刚才说的规矩也是奇怪的很”
樱桃也接道
“其中必有端倪”
“不过无妨,明日我去便可看看是何蹊跷了”
喜君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
“会不会这求子本就有什么玄机不可外露…?”
这时卢凌风挑了下眉,洞若观火般看着苏无名道
“某人曾言这世上既没有神,也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苏无名那透着深沉与远见的眉宇横卧在额上,思绪似已舒展般笑道
“卢县尉真是字字珠玑啊…”
“唉,唉我说你们这些陈词滥调说够了没有,虽说这探破诡案固然重要,可这中秋将至,这鸡和胡饼可不能少”
“老费,我说你除了吃和熬药,还想着什么”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你看你们一天天这个刺杀,那个暗探,要是一不小心中了那抹毒的箭,我没力气救可怎么办啊?”
“那是不是还要准备一坛酒给你?”
“唉,这个好,美酒配明月,好不快活”
说罢,众人皆啼笑了起来
后面夜色已深沉…院内月光如洗一般,苍穹如墨,思深情长,但云鼎不夜禁,街巷间,市井仍是繁华
樱桃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手执酒壶,沽酒一口,难以言说的愁绪便随着这酒香在心头缓缓弥漫,卢凌风看她一人独自酌饮,便开口道
“怎么一人开樽独饮?”
樱桃闻言,微微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化为一抹笑意,她轻轻点头,示意卢凌风坐下,并亲手递过那樽酒道
“酒中寻自在,孤影亦成章”
卢凌风听了,恍惚中注视着樱桃,那畅意的模样在他心中激起圈圈涟漪,视线不忍移去,两人举杯相对,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就这样交织在一起
“卢县尉,请”
樱桃说道,卢凌风亦举杯回应两人痛饮而尽,酒香与夜色融在一起,酒液滑过喉中,慢慢酒意渐浓,两人都已眼神迷离
卢凌风就那样垂眸凝视空了的酒坛,仿佛在端详着那酒,平常自持刚愎的样子也逐渐沉醉在那馥郁的酒香之中…
他突然瞥向樱桃,那般执拗的人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樱桃看着,心想这卢凌风何故这般眼神
直到那生硬醺醉的声音传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嗯…?”
樱桃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涌动,片刻的沉默后,眼中所映便成卢凌风的样子,她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那轮高悬天际的明月
若问卢凌风这醉酒莽夫现在最想作甚,莫过于是看着银辉洒在樱桃此刻惬意的脸庞,去抚她的发梢
而樱桃只想他大概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