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对弈能把人气死,他如今总算是深有体会了。他体内仿佛有一团无名之火在燃烧,烧得他想要摔东西、砸碗,想要拔剑狠狠挥舞。说时迟那时快,宋淮初如离弦之箭般弹起,走到院中,开始舞动起来。
从练剑开始,他便始终保持着这个习惯。每日醒来,他都要挥剑五百次,以此开启全新的一天。随后,才是读书练功,处理事务。故而,这几下挥舞对于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秋阑返回时,恰巧他收剑,正在擦拭汗水。见她回来,宋淮初略带嘲讽地说
宋淮初听你那弟弟所言,他的棋艺皆是你所传授?
秋阑不过是时常相互切磋罢了,何谈传授。
宋淮初目光扫视了她一眼,发出一声沉闷的“嗯”,接着道
宋淮初你弟弟倒是不错。
秋阑挑了挑眉,满脸惊讶,问道
秋阑何出此言呢?
宋淮初下棋时出手果断决绝,走一步能预见三步。如此,也可算是聪慧了。
这个柔弱得好似一缕轻风的人,却有如此出色的弟弟。真不像是亲姐弟,难道有一个是捡来的?
秋阑小弟不过是个孩子,怎担得起长老如此盛赞
“哼”,宋淮初不以为然,收好剑便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
宋淮初有本事就是有本事,你又何必如此推托不受?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说话文绉绉的,咬文嚼字真没趣。要我说,他是个可造之材,经得起夸奖。
秋阑那便多谢长老夸赞了,长老慧眼识珠,希望小弟日后能不负长老这番赞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秋阑才迟疑地说
秋阑今晚请长老与我共处一室吧,免得母亲看出咱俩不和。她年事已高,今日又受此打击,气血上涌,急火攻心。若再为我忧心伤神,做子女的还有何颜面苟活?我不会勉强长老,我就睡在这软榻上,长老请放心
宋淮初坐在软榻的另一侧,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若是他母亲尚在人世,即便他心中万般不喜,也会如她现在这般吧。为人子女者,又有几人能狠下心让父母伤心呢?
两人相对无语,秋阑手持画本子低头翻阅着,宋淮初则沉默须臾之后,开口唤来侍卫准备热水。不多时,侍卫们便抬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水进入房间,放置妥当后悄然退下。
眼见宋淮初转身走向东侧厢房准备沐浴洗漱,秋阑当即抛下手中书本,迅速从床榻上扯起所有被褥,动作利落地揭开床板,露出其中隐藏的一处暗格。紧接着,她伸手探入暗格内摸索一阵,掏出一把陈旧的青铜钥匙。
这把钥匙通体由青铜铸成,样式古拙,表面还沾有几缕斑驳血迹,透出一股神秘气息。经过漫长时光的洗礼,钥匙上原本精美的雕刻已然模糊不清,但秋阑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它,眼中满是珍视之意。
而后,秋阑轻手轻脚地走到梳妆台旁,拉开下方的小抽屉,再轻轻拨开一个隐蔽的夹层,最后将青铜钥匙小心放入其中。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她若无其事般重回床边坐下,继续装作专心阅读手中书籍,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
与此同时,弥漫的水雾之中,宋淮初正全身浸没于热水之中,尽情享受着温水带来的舒适感。如羊脂白玉般洁白的肌肤,此刻也因为热水的蒸腾作用,微微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宛如桃花瓣上最鲜嫩的颜色。散开的长发如丝绦般漂浮在水面之上,配上那张冷峻如雕凿而成的面庞以及有些走神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风情。
那个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至今仍然毫无音信......究竟是他自己故意隐匿行踪,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呢?秋阑前往探望母亲的时候,得到属下的报告:“趁着清除秋老二残余势力的时机,我们仔细搜索了整个祁连书院,但始终未能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可探子说白日里,大家都聚在正厅时,他还在书院里听学。”
祁连书院面积广阔,前方是规模宏大的书院,而后方则与秋宅仅仅相隔一道墙壁,它占据着祁连山脚下的大片空旷土地,距离远方的城镇不过短短几里路程。如果他事先得知消息并趁机逃跑,那么这个背靠山林、前临繁华城镇的地方,的确让人无处可寻。
他到底是怎么逃掉的呢?
又是谁向他通风报信的呢?
秋阑绝无可能,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处于严密监控之下,既没有本事也绝对不敢这么做。如此一来,只可能是其他人所为了,那么会是谁呢......
莫非是秋家人暗中相助于他?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随手披上一件外衣,高声呼喊道
宋淮初来人!
侍卫闻声进入,弯腰躬身问道
NPC长老有何指示?
宋淮初略微思考了一番之后下达命令
宋淮初去,将秋天蘅带去审问,询问一下关于那个孩子的具体情况。
侍卫遵命迅速离开,但刚走几步便被宋淮初叫住,他特别叮嘱道
宋淮初记住,绝对不能对他动用刑罚手段
虽然侍卫心中略有疑惑不解,但依然果断应答一声,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紧接着,宋淮初让手下之人拿来笔墨纸砚,并亲自执笔写信,写完后立即派专人骑快马赶回清尘派送信。等一切处理妥当,宋淮初完成洗漱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此时发现秋阑已经早早入睡进入梦乡之中。
夜深人静之时,整个房间都显得十分幽暗昏黑,秋阑那杂乱无章的呼吸之声,仿佛一首打扰他人美梦的暗夜奏鸣曲一般,使得宋淮初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安然入睡。最后,他无奈地深深叹息一声,从床上坐起身子,慢慢走向旁边的软塌处坐下。
他默默无语地凝视着熟睡中的秋阑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呼唤
宋淮初醒醒
然而,秋阑就这样昏沉地睡去,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紧蹙着眉头,仿佛即使是在梦境之中,也正遭受着某种难言的痛苦折磨。宋淮初见状不禁微微皱眉,伸出手指轻轻推了推她,但秋阑只是动作迟缓地翻过身去,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嘴里还喃喃自语道
秋阑好蘋儿……你别动……我好难受……
宋淮初喂,快醒醒!
宋淮初又试着呼唤了几声,然而秋阑依然毫无反应。他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只得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从睡梦中拽起来。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刚一接触到秋阑的肌肤时,一股异样的灼热感瞬间传遍全身——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隔着那层薄薄的睡衣,仍源源不绝地向外释放出惊人的热量。
宋淮初一惊,急忙掀开她的衣袖,为其号脉,并仔细端详起她的双眼来。一番查看之后,他不耐地皱起眉头,顺手燃起桌上的烛台,匆匆挥笔写下一张药方。紧接着,他快步走到门边,用力推开房门,扯着嗓子高喊道
宋淮初来人!快来人!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下人神色匆忙地跑来,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宋淮初也没废话,直接将手中的药方交予他,并一脸凝重地吩咐道
宋淮初动作快点儿,赶紧按照这个方子去把药抓回来。然后顺便通知莆生一声,让他带些人手过来,把这儿给我围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都别放出去!对了,还有,把院子里的所有人,不管是谁,哪怕是书院的学生,统统都给我叫醒,我要逐一盘问清楚!
NPC遵命!
那名下人应了一句后便快速接过药方,然后像一支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镇外狂奔而去。眨眼间功夫,这名下人就已经来到了镇上的哨所门前。只见他抬手重重地拍打着大门,等里面有人开了门之后,二话不说抓起几包药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此时此刻,宋淮初正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房间一角耐心等候着,但一阵比之前更为急切响亮的敲门声突然传来,瞬间打破了屋内原有的平静氛围。宋淮初一听这动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并顺手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一名负责守卫的侍卫,此刻他满脸惊慌失措之色,见到宋淮初出来后连忙拱着手说道
NPC长……长老,大事不妙啊!老夫人和秋小少爷竟然全都中毒了!
宋淮初清风散?
NPC是,属下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开,也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能拜托老夫人的婢女进去瞧瞧情况,请他们出来一见。可是......当婢女进入房间后,却发现两人已经气息奄奄,毫无反应了。属下急忙上前查看,把过脉后确定,他们所中的正是清风散无疑。
侍卫的话语刚刚落下,宋淮初便毫不犹豫地迅速拿起外衣披上,如同一阵疾风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秋阑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昏沉,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起来。她仿佛身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地里,无论如何努力挣扎,都始终无法摆脱困境。周围的一切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丝毫的光亮可言,浓稠的黑暗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的所有感官牢牢封锁,拖着她不停地下坠。
秋阑拼命地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以此来获得一线生机。然而,她最终所能抓到的,却仅仅只是那无尽的黑暗而已。那种感觉就像是触摸到了一条条柔软而细腻的丝线,它们轻轻滑过指尖,让人产生一种想要紧握不放的冲动。但不知为何,即使她用尽全力,这些丝线仍然会悄无声息地从她手中溜走,仿佛从来不曾被抓住过一样。
她孤零零地置身于这个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之中,每一步都充满艰辛和危险。她跌跌撞撞地前行,试图找到逃离此地的出路,但无论怎么努力,周围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丝毫光明可言。
秋阑有人吗?
她颤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那声音干涩而沙哑,就像被烈日暴晒过的泥土一样破碎不堪。
这真的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吗?
然而此刻,她已无暇顾及这些。恐惧笼罩着她,让她心急如焚。
秋阑救救我!
她紧紧捏住自己的嗓子,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力量汇聚到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这声呐喊如同黎明破晓时的第一缕阳光,又似利剑出鞘般锐利无比,以惊人的速度刺穿了无尽的黑暗。
床榻之上,秋阑面色惨白如纸,仿佛一条离水之鱼般拼命喘息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与呼气似乎都要耗尽她全身的力量,但那股死亡的窒息感却依旧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湿漉漉地紧贴在肌肤之上,带来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而头部则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思维也变得愈发模糊不清;四肢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可言,仿佛随时都会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内心深处且异常强烈的异样感觉猛然涌上心头,并迅速扩散至全身。这种感觉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势不可挡,瞬间冲破了她紧闭的牙关,顺着喉咙倾泻而下,尽数洒落在身躯之上。刹那间,她整个人犹如失去重力般变得轻飘飘起来,仿佛化身为一片洁白无瑕的云朵,轻盈飘逸。同时,一道强劲的电流从头顶贯穿至脚底,所过之处带来阵阵难以言喻的舒适与畅快。于是乎,刚才因噩梦而惊醒的神智再度陷入混沌之中,眼前的世界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NPC醒了!醒了!夫人醒了!快请长老!
这是秋阑彻底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响亮而急促,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然而此刻的她已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与平静。
这一觉,秋阑睡得异常安稳,如同沉浸在一个宁静而美好的梦境之中。既没有可怕的梦魇来惊扰她甜美的梦乡,也没有任何忧虑烦恼缠绕在心间。她就像是蜷缩进了母亲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一般,这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过全身,使得她的身体完全地松弛下来,毫无防备之意。
在如此美妙的氛围之下,秋阑的精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养和抚慰,仿佛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与舒适。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或者焦虑感扰乱她平静如水的心境。
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试图用手撑起身子坐起来,但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
"......"
秋阑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连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那些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话语,此刻全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床幔缓缓地被掀开,一只手轻柔地将她扶起。然而,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全身的肌肉都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痛楚,仿佛有无数细针同时刺穿她的肌肤。
她宛如一朵凋零的花朵,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可言。曾经璀璨夺目的她此刻犹如蒙上尘埃的珍珠,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双原本清澈动人、熠熠生辉的眼眸也渐渐黯淡无光,变得空洞无神,宛如深邃的黑暗旋涡,似乎能够将人吞噬其中。
她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往昔如同瀑布般柔顺垂落,但如今却变得杂乱不堪,宛如一堆干枯的稻草。仔细看去,其间还夹杂着几根刺眼的白发。这些白发仿佛象征着她已然消逝的生命力,再也没有重新燃起的机会,更不存在复苏的可能。
她虚弱无力地倚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上,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但她却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完全无法自主站立,身体摇摇晃晃,不停地向一旁倾倒。
宋淮初啧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又似万仞波涛汹涌而至,将她狠狠地拍倒在地。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宋淮初!此刻,她正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仅仅是眨一眨眼睛、喘一口气,便已经让她感到无比疲倦。
周身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那是一种腐朽的气息,仿佛预示着死亡的临近。一只大手从她纤细的藕臂下方伸过来,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慢慢向上抬起。她仰起头,依靠在那个坚实有力的臂膀之上。在昏暗的光线中,她隐约看到了他清晰的轮廓,依旧清瘦如昔。一股温热的水流顺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唇流淌进体内,紧接着又是一碗苦涩的汤药被灌了进来。
褐色的药汁沿着嘴角溢出,缓缓滑过娇嫩白皙的脖颈,最后渗入到衣物之中。
宋淮初你中毒了。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
中毒?
宋淮初你现在这样子,是因为毒药发作后留下的后遗症。只要等体内剩余的毒素清除干净,自然就会痊愈。你的母亲和弟弟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一切都是秋老二设下的阴谋
听到这里,她一惊,原来母亲竟然也中毒了!以母亲那早已被掏空的身子骨,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想到此处,泪水便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宋淮初不禁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伸出手用手绢擦拭着脸颊。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
宋淮初此事确实是我的失误。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一些,我们马上启程返回
秋老二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下毒一定是早就算好的。而清风散是清尘派独家秘药,整个江湖皆知。若他们死了,那宋淮初怎么办?毒杀妻子一家,这样好的人神共愤的借口,足够那些想要推翻清尘派独占江湖至尊的宗主之位的人出师有名。
他想要的,不只是他们的命。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而这后面,究竟有多少人呢?
那一句“不管我死不死,他们都要死”在同一刻在宋淮初和秋阑脑海中,如火药一般,瞬间被引爆被炸开。这一句,究竟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宋淮初背着身对她,看不出神情,可声音却愈加冰冷,道
宋淮初秋老二不知所踪。
本来应该被遗弃在街头,听天由命,但令人惊讶的是,派出寻找的人竟然连方圆百里都找不到其踪影。所有的这一切都与十二年前的一件往事在宋淮初的脑海里交叠重合。秋阑此时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说话,她只能用尽全力眨眨眼,表示希望对方继续讲述下去。然而,宋淮初却突然改变话题说道
宋淮初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之后,他默默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拉起床幔,房间瞬间又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也许是药物的作用,秋阑还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便再次感到一阵晕眩袭来,意识逐渐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