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电扇嗡嗡地旋转,穿堂而过的夏风也很凉爽,叶子放下了手里的书慵懒地抻了抻腰,感受这让她出神的舒适。
耳边传来阵阵说笑声,叶子抬头望向院门口,就看见孟宴臣的新造型。
在老家呆了几天,孟总好似自己走下了神坛,步入了熙熙攘攘的人间。
就比如现在,上身穿着姥爷以前干活用的松垮旧polo衫,下身是和叶子一起去赶集时,姥姥给买的工装五分裤,头上还带着个澄黄黄的小草帽。
他一边用启子呲着大玉米棒,一边其言笑晏晏地和隔壁的干爷不知说些什么,嘴角的梨涡一上一下,看得叶子想戳一戳。
不过他还没完全抛下矜持,不好意思直接蹲坐在门槛上,而是搬了个家里自己钉的小板凳坐在门口边干活边聊天。
嗯...
勤快的贤妻良母。
已经晒干的玉米硬实实地堆在院墙边,需要大力气才能掰得动。
孟宴臣右手一使劲,结实臂膀上还有手上的青筋就忽地浮现出来,一松劲时,又消失不见。
玉米一串串地掉落在簸箕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叶子倚在桌子上,遥遥望去,看见他抬头时白皙脖颈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顺着颈线和下颌看他汗水下的珪璋玉面和愈发嫣红的双唇,交织着抿唇时唇瓣上潋滟的水光。
香汗淋漓...
貌美啊!
于是书也不看了,欣赏了一下午的“美人”,看得孟宴臣如芒刺背,以为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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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趁着休闲,两人开车载着姥姥去了附近的大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还不错,只有些类似骨质疏松的轻微的老年病,姥姥的身体还是很康健的。
医生让注意防范小病,不能干重活。
所以今天上午姥姥说晚上要去田边守粮食的时候,便被叶子哼哼地拒绝了。
又软硬兼施地哄了一大会,姥姥才小孩似的又溜达去二奶奶家开闺蜜茶话会了。
粮食不能没人守,平常来往比较多的村里乡亲们也正农忙着,没时间来帮忙,叶子就喊上孟宴臣,说是要带他去研究昆虫去,纯天然得嘞!
夕阳斜下,湛蓝的天边游过一群云鱼,属于末夏的风丝丝缕缕地绕着野草流连,叶子兴冲冲地晃了晃孟宴臣的胳膊,
“看,我没骗你吧!很多蜻蜓。”
孟宴臣把她乐得晃飞出去的手又拽了回来,十指紧扣好才抬眼望去,三五成群的蜻蜓在低空飞舞,“扑棱扑棱”地绕着路边的野花振翅,玩耍够了,又掠过道旁的小低洼,激起小小的涟漪。
路边的蟋蟀,菜园的蜻蜓,玉米棒上的七星瓢虫...
悠然的大自然,退休后也许可以回到这里养老,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往地里去的乡间小路不是很平坦,水泥和石子断断续续地交接着,叶子和孟宴臣交缠着手,晃晃悠悠地往田边的小屋去。
已经从村前走到了村后,再走一小会就到目的地了。
叶子正一前一后地摆着握住的两手和孟宴臣说着小时候的趣事,
“...
我一个人陷进了泥里,还是村头的大伟跑去和我姥爷说,我才被拔出来。”
“听姥姥说,姥爷当时正炸金花呢...”
“然后呢?”
孟宴臣喜欢听她说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得手舞足蹈,栩栩生动,自己也好像也参与到了叶子小姐的前半生。
“然后,然后姥爷就把我拎到了井边,我当时...”
比孟总快了半步的叶子闪着笑颜,蹦跳着转过身想要给他模仿一下姥爷手持二尺柳树枝气急败坏的跳脚样子,随眼一瞥,神情和动作却恍然顿了下来。
愣了一下,孟宴臣看她不对劲的样子,连忙低下腰摸了摸她的裤脚,又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脚崴到了吗,还是哪里受伤了?”
叶子呆呆地不说话,向来弯弯笑着的双目此刻却有些泛空,孟宴臣蹙着眉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田埂边站着一对母子。
儿子十六七岁的样子,耳边挑染着几抹红色,瘦长的身上穿着水蓝的牛仔裤,他正懒懒地蹲在田埂上。
那个母亲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皮肤微黑,额角边皴着几条皱纹,一双杏眼给人的感觉很熟悉。
孟宴臣一瞬就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叶子曾经简单地和他聊过自己的家庭,他只简单地知道叶子的父亲早早去世,母亲改嫁。
两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叶子情绪没太大波动,但孟宴臣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想提及,于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现在看来,童年的伤疤还在,也许还在流血。
孟宴臣紧紧地握住叶子的手,两人十指相握,希望她能汲取些力量。
叶子被掌心的湿度和指节的力度唤回了神,低垂的微微颤着的睫毛抬起,
埂旁的那个少年拽着他妈妈握着锄头的手,抬起臂膀指着孟宴臣这里,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
女人似乎被他说动了,遥远的目光穿越而来,她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刚抬脚要走过来时,
叶子唇瓣抿了一下,又垂首凝神了两秒,就径然拉着孟宴臣远去了。
女人张了张口,嗫嚅着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田野的风没有做她的信使,叶子什么也没听到。
一路无言,静默地走到目的地。
遥远的天际蔚蓝如洗,叶子小小一个孑然站在田埂边,如同脚下的野蒲公英,好像一阵微风吹来,她便会飘向远方。
孟宴臣仿佛又看到那个颓然的纸片般薄的叶子,心神为之一恸,他大步走向前,用整个身体将眼前人圈进怀中。
叶子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手臂,腰肢都蜷缩着紧靠他的身躯,像一只鸵鸟深深扎进土壤。
孟宴臣只能用力地拥住她,他们就这样一直相拥着,如同两只交颈的大雁,不愿分开。
叶子缓过来后,闷闷地正要拉着孟宴臣随手坐在田埂上,他却扶住了叶子的腰,抬手脱下了身上的防晒服铺在地上。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叶子看着他扑哧一笑,坐下倚靠着孟宴臣的肩膀说出了她的故事。
总结来说,就是幼年丧父,母亲再嫁,所托非人,叶子在继父的暴力和母亲的忽视下如同草叶一般茁壮成长。
真正令她和母亲分道扬镳的原因是,继父酗酒家暴母亲时,站在母亲面前保护她的叶子却被自己最爱的人猛然推出去。
挥舞的铁钩扎伤了叶子的蝴蝶骨,血流了一地...
母亲无言的态度和随手洒下的两千元斩断了亲缘,也让她长出想要飞向远方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