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巴黎总裹着层潮湿的暖意,梧桐叶在风里簌簌落着,把塞纳河的水汽都揉进了阳光里。
沈忆抱着刚打印好的乐谱往琴房走时,后颈忽然被人撞了下——不是很重,却恰好让她手里的谱纸散了一地。
“抱歉啊。”穿黑卫衣的男生含糊道,连头都没抬就匆匆走了。
沈忆蹲下去捡谱纸,指尖刚触到最底下那张,高中时被人把琴谱扔进喷泉池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她指尖一颤,抬头时正看见走廊尽头有人故意撞翻了水桶。
浑浊的水顺着地砖缝漫过来,她下意识往后躲,后腰抵上冰凉的暖气片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极了被堵在楼梯间时后背贴住的冰冷墙壁。
等她踉跄着站稳,撞她的男生早没了影,只有走廊窗开着道缝,风卷着雨丝飘进来,落在她露着的脚踝上,凉得人一缩。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那些泛着冷意的记忆按回去:都过去了,现在在巴黎,没人会再那样对她。
那天傍晚就下起了雨。沈忆抱着琴谱在音乐学院门口等了半小时,也没等来平时常坐的那班公交。雨越下越密,打湿了帆布包的边角,她咬咬牙冲进雨里,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小名:“Yi-Yi!”
朴元彬撑着把黑伞跑过来,伞沿压得很低,露出截利落的下颌线。他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洇出深色
元彬“等多久了?怎么不发消息?”
沈忆“以为很快能上车。”
沈忆往伞下缩了缩,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雨气格外清冽。
她瞥见他手里的保温桶
沈忆“又去买热汤了?”
元彬“路过超市顺手买的。”
元彬把保温桶塞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顿了下才移开目光
元彬“快回去,别着凉。”
他没说自己是算着她下课时间绕路去的那家老店,更没说刚才在走廊撞见Branche那群人勾着嘴角看沈忆的背影——他攥着伞柄的手在口袋里捏出了汗,却没敢告诉她。
那天晚上沈忆没觉得异样,直到半夜被喉咙疼醒。
窗外雨还没停,她摸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元彬凌晨一点发了条消息
元彬“睡了吗?谱子第三段转调再试试G调?”
她裹着毯子坐起来回
沈忆“刚醒,可能有点感冒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手机就响了。元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却比平时急
元彬“发烧吗?有没有药?”
沈忆“应该没有……就是嗓子疼。”
沈忆蜷在被子里,听着他那边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忽然有点慌。
沈忆“你别过来啊,雨太大了”
元彬“别动”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元彬“我十分钟就到”
沈忆住的公寓在三楼,没电梯。她裹着厚外套趴在窗边往下看,雨幕里很快出现个熟悉的身影。朴元彬没打伞,深色外套湿透了贴在身上,手里还提着个鼓鼓的塑料袋。
他跑上楼时脚步声很重,停在她门口时喘得厉害,敲门的手指节都泛着白。
沈忆“你怎么不打伞……”
沈忆拉开门,话没说完就被他塞了个暖水袋。他脱鞋时动作顿了下,大概是湿袜子粘在脚上不舒服,眉头蹙了蹙又松开,径直往厨房走
元彬“有锅吗?”
塑料袋里是姜、红糖和柠檬,还有盒感冒药。
沈忆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烧水煮姜茶,他背对着她站着,湿发滴的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天台,他弹着吉他哼起韩国的童谣,说小时候生病,妈妈就总煮姜茶给他喝。
那处秘密基地能看见远处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是元彬开学时查消防通道偶然找到的,后来沈忆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来的,也成为两个人改写乐谱的地方
元彬“发什么呆?”
元彬回头看她,把体温计递过来
元彬“量量”
沈忆含住体温计,看着他把切好的柠檬片放进玻璃碗里。
他手指很长,捏着瓷勺搅红糖时动作很轻,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等姜茶煮好,他倒在马克杯里晾着,才接过她递来的体温计看
元彬“38度2,先吃药。”
药片有点苦,沈忆皱着眉咽下去,他立刻递过来块水果糖。柠檬味的,含在嘴里甜得发腻,却刚好压过了药味。
她捧着温热的姜茶小口喝着,看他蹲在她书架前翻乐谱——是他们最近在写的那首《塞纳河的风》,他指尖划过她改得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低声问
元彬“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有人撞了你?”
沈忆呛了下,姜茶洒在手上烫得她一缩。元彬立刻攥住她的手腕往水龙头下冲,冷水漫过皮肤时,她听见他声音沉得厉害
元彬“走廊的水桶是被人撞翻的吧?我刚才去买药,看见Branche她们在楼下便利店说你的谱子写得像流水账。”
沈忆“可能是意外…..”
沈忆的声音发紧,指尖抠着水槽边缘,高中时被人堵着骂“只会靠家世”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响。
元彬关掉水龙头,拿毛巾裹住她的手,低头时看见她泛白的指尖
元彬“不是意外,明天我去和教授说”
沈忆“别去!”
沈忆猛地抽回手往后退,撞到橱柜发出闷响,眼里瞬间蒙了层水雾
沈忆“求你了元彬,别去找她们……”
她声音抖得厉害,眼泪没忍住掉下来
沈忆“她们没做什么的,就是……就是不小心撞了下,真的不用……”
元彬愣住了。他从没见过沈忆这样——平时她总带着点温和的疏离,就算Branche明里暗里挤兑她,也只是淡淡笑笑。可现在她缩着肩膀站在那里,像只受惊的小兽,眼泪掉得又急又凶。
他忽然想起上次小组作业,有人开玩笑说“沈忆肯定是被家里逼来学琴的”,当时沈忆也是这样,指尖攥得发白却没反驳。
元彬“好,不去”
元彬放软声音,慢慢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
元彬“我不去找她们。但你告诉我,是不是以前……有人这样欺负过你?”
沈忆的哭声顿住了。她看着元彬的眼睛,那双总是很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认真。沉默了很久,她才攥着衣角小声说
沈忆“高中……有段时间,她们总抢我的谱子,把我的琴房锁起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忆“后来我就转去学理论了,直到来巴黎才重新碰钢琴。”
元彬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脸颊时,自己的指尖也跟着发颤
元彬“对不起,我不知道。”
沈忆“不怪你。”
沈忆吸了吸鼻子,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
沈忆“元彬,别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忆“我现在不怕了,就是……不想再被人盯着看。”
元彬僵了两秒,才慢慢抬手抱住她的后背。她的肩膀很瘦,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摸到肩胛骨的形状。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
元彬“好,我不说。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那天晚上他没走。沈忆的沙发很短,他蜷在上面,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她半夜醒了次,看见他还没睡,借着窗外的月光翻她放在茶几上的乐谱,铅笔在谱子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改旋律。她裹着毯子坐起来,他立刻回头
元彬“吵醒你了?”
沈忆“没有”
沈忆往他身边挪了挪,看见他改的地方正好是她卡了很久的转调处
沈忆“这样改……好像更顺。”
沈忆“试试就知道了。”
他把乐谱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忽然顿了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元彬“好像……..退烧了”
他的手很凉,贴在皮肤上格外舒服。沈忆没躲开,就那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能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的窗外的雨。
空气里有姜茶的甜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在一起让人心跳得厉害。
天台的月光好像也飘到了这间小公寓,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团模糊的暖。
元彬“快睡吧。”
他收回手,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元彬“明天还要练琴”
沈忆躺回沙发的另一头,却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雨停了,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给她盖了毯子,带着松木香的呼吸拂过发顶,轻得像羽毛。
等她彻底醒透,天已经亮了,元彬趴在茶几上睡着了,侧脸贴着她的乐谱,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