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时,长安城东宫。
今夜是何宥礼在东宫居住的最后一夜了。明日就要搬离,难免还又有一些不舍。为此,何宥礼干脆不睡了,穿着一身里衣,批了一件青灰色披风,就踱步到了花园中。
夜晚的花园很是不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荷叶尚且稀疏。清澈干净的湖水反射着皎皎月光,照亮整座花园,一片静谧与美好。
何宥礼慢慢走上石桥,转过几道弯儿,便来到了亭子前。华丽的匾额上依旧刚劲有力地书写着,“逍遥亭”。何宥礼正正坐在了逍遥亭的栏杆凳上,思索着。
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有自己遍布在京城的眼线前来禀报,说何宥谦遮掩了面容,急匆匆向北城外走去,不知所谓。何宥礼认为,他一定是去秘密和一个人会见了。而此人是敌是友,恐怕自己这位大哥还没打探明了。
只是……这都已经子时了,为何还不见人会来?
这个想法像一块大石头,不知不觉地重重压在何宥礼心上。月明星稀,皇宫中高大的垂柳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着,可谓是清风明月。
“不对!”何宥礼突然心头一动,霎那间觉得自己应该去北城郊看一看!于是,何宥礼迅速回到重华殿,点了十名皇宫侍卫,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城郊处。
约莫到了子时二刻,十几人已经骑马飞速在树林中前进。“禀殿下,前面有一处湖水,好像有两个人!”一名在前头探路的皇宫侍卫忽然大声喊道。
“全速前进!”何宥礼心中一沉,这是遇刺了。不再多言,何宥礼使劲用马鞭抽打着马的屁股,犹如离弦的箭一样,率先冲出了树林,来到湖边。
“啊?……这。”
“这是太子殿下?”
“为何遇刺了?”
“修得多言!”何宥礼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湖边。
何宥礼浑身是血地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左肩胛被完全刺穿,皮肉全都翻了出来,身上还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而那刺客?不好意思,已经咽气了。一道整齐的刀口从右向左割断了他的咽喉,连带着脑袋都被砍下去一半。滴滴答答的滴着黏腻的血浆,摇摇欲坠。
“你们五个,随我去救人!剩下人,负责好好看一看这具尸体,究竟是谁!”何宥礼翻身下马,脚步急促地奔向气息微弱的何宥谦。何宥谦已经昏迷了,献血如同小溪一般汩汩地流出来。
“来,先把绷带缠上。”何宥礼皱着眉头,扇子被随意地扔到了一遍,直接一把抱起何宥谦,调整了一个令他舒服的姿势。由何宥礼服着人,皇宫侍卫们赶忙掏出在就准备好的绷带,仔仔细细地缠在何宥谦的伤口处。只是缠了两圈,血便从绷带中渗透出来,浸湿了所有绷带。皇宫侍卫一阵牙酸,赶忙接着绕。直到那绷带缠的一点不剩,厚度都有三指厚,那血才不再往外渗了。
“起禀殿下,此人……”去一边检查尸体的皇宫侍卫脚步匆忙地跑过来,言语中略有些迟疑,“此人是公主府上的人。”
“什么?”何宥礼搀扶何宥谦的手臂突然顿住了,“你再说一遍,谁的人?!”
那侍卫显然被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公,公主府上……”
“放肆!”何宥礼勃然大怒,抄起地上的扇子就扔了过去。一向文弱的何宥礼,掷出的扇子竟然裹挟着一股劲风!那侍卫吓得汗毛倒竖,连滚带牌地躲过了扇子,跪爬到何宥礼的脚边。
“殿,殿下,属下说的都,都是真的啊!”
“滚!本宫的妹妹聪慧可爱,虽喜过问朝堂之时,却年仅八岁!你坏的什么心思,但敢污蔑当朝公主?!真当本宫文弱,不敢杀你么?!来人!拿刀来!”何宥礼抽出一只手,直直伸向刚才缠绷带的那名侍卫面前。那侍卫脸色煞白,微微颤抖着手,但还是摘下佩刀,双手递给了何宥礼。
“殿下!殿下饶命啊!属下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啊!殿下饶命!”跪在地上的侍卫,浑身抖成了筛子,一个劲儿地求饶。
“殿下!”忽然,五六名皇宫侍卫同事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伤势严重,理应先行送回太医属进行医治。此人加上那名刺客,可以现行带回去,在进行审问和验尸!”
何宥礼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何宥谦,沉默一瞬,便把佩刀扔还给了那名侍卫,指着其中四名侍卫,说道:“速速回城,前往太医属!你,你。你们二人押解好这个信口雌黄的逆贼,你,你,把尸体抬回去,好好验尸。其余人与本宫速速回城!”
“喏!”
————————
将近丑时。皇城内,太医属。
五六名太医急得满头大汗,在何宥谦床边来回忙碌着。烛火不安地摇晃着,照的屋内人影憧憧。
何宥礼站在房门外不停地踱步,手中的扇子摇的飞起,扇的额前的发丝向后飞舞着。忽然,太医属前院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紧随而来的是赵贺悠长的声音!
“陛下驾到——”龙袍还未脱去的何广大踏步走了进来,面色极为阴沉。何宥礼慌忙站正。
“父皇!”何宥礼连忙收起扇子,一拱手。脸上毫无平日里泰然自若的笑容,严肃的不像他。父皇定时知道兄长遇刺的事情了,如此愤怒!
万万没有想到,何广竟然怒喝道:“老二!你为何私自出宫?!难道是视朕的旨意于无物么?!”
“儿臣……”何宥礼哑然。不对!父皇不应该先问皇兄么?“父皇!皇兄遇刺,伤势严重!还请您先去看一看皇兄如何了!”
何广微微一愣,随后僵硬地喊道:“朕的老大因何遇刺?!在这皇城之中,朕的眼皮子底下!毫无王法!”说罢,何广板着脸,脚步急促地奔入亮如白昼的病房内。
何宥礼嘴角微微抽搐。父皇啊!您怎么就是不肯多关照一下兄长呢。何宥礼又展开扇子,轻轻地摇晃起来。
“陛下勿忧,太子殿下已经无碍了,只需要静养多日即可。”张景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不断有手绢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显然,刚才医治何宥谦是令他极为紧张,一张消瘦的脸尽显疲惫之态。
门外,何宥礼听闻此寻,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依旧摇着扇子。他逐渐踱步到太医属前院的边缘,仰头看着天边的新月。
不知不觉的,他又挂上了那副令人如沐春风,温和有礼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