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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 塔西亚

短篇作文

当耄耋之年的老奶奶从病榻上睁开双眼时,柔和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薄纱,洒满窗台。房间里,顿时洋溢起自然的气息。片刻间,头顶,那一台台冰冷的机器-生命监测仪又滴滴咚咚响了起来-安娜的血氧、心率都出现了大幅波动,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了。

花瓶里,几支郁金香随飘零的落叶一同摇曳,仿佛诉在说岁月的苦短。那红色的花蕾闪烁着光芒,又恰似水出芙蓉,开辟美好生活的一方天地。

安娜.塔西亚今年将近九十的年纪,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外甥和上门女婿牵挂在心。多年的高血压,使她在英国伦敦享受高福利待遇的医院也身心疲惫。因长期饮酒、抽烟,这位老奶奶的身体日益衰弱,面容也渐渐憔悴起来。知道自己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她只想在离开前多见犹如家人的亲戚两面。

“玛格特,过来!出了点小状况。”老奶奶颤颤巍巍地喊着。这句话,护士已经听了至少数十遍。几个月前,安娜的老伴在别墅里安详离世时,女仆也听她说过这话。

护士玛格特一路小跑,来到了安娜的病房。伴随着轻盈的步伐,她身后的长发一路飘荡, 仿佛在为老奶奶紧急的病情而捶胸顿足。

很快,在几个白大褂的帮助下,病房中的安娜又戴上了呼吸机,身旁还多了几个输液瓶。看起来,她像陶瓷娃娃一样,脆弱不堪。

朦朦胧胧中,玛莎听见了病房门外的几个医生在议论:“反正也没有家属,这样耗着也总是痛苦,她应该回去享受最后的余生…”

不知何时,梦乡总是来得这样快,几团熟悉的泡影,几个内心深处的记忆,又同幻灯片一样放映,浮现在眼前…

恍恍惚惚中,迷迷茫茫的一片烟雾间,安娜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架手扶电梯。那电梯高耸入云而不见顶端,简直是直通云霄。在这样长的一段扶梯前,一位穿着中世纪圣保罗服饰的修女亭亭玉立,向彷徨的老奶奶安娜走了过来。

“亲爱的通灵者,我是抹大拉.玛利亚,耶稣之女的追随者,您现在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了。”

“哦!至高无上的主啊,阿门!”信奉了一生基督教的安娜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做了个楫。“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里…比伦敦烟雾事件时还要云雾缭绕!至高无上的主啊,我没记错的话…那是1952年。”

听见安娜颤颤巍巍的询问,玛利亚没有避讳什么,直言道:“是时候了,既然阳寿已经全部耗尽,天堂的大门将为你打开。”

“什么…不!虽然时日不多,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做些有意义的事,至少…有三个小小的心愿,渴望您能宽恕数日!”安娜有些慌张。“至少,苦短的人生能不留遗憾。”

“外甥不懂事,不知道怎么为人处事...我担心走了之后他会吃大亏!女婿现在还有财产和利益纠纷,我需要为他摆平。”

“还有个老朋友我想看看,她在伯克郡安享晚年...”

那位修女-不,不如说是死神,此刻竟犹豫了几秒,仿佛在思考什么国家政治的大问题,又仿佛在为自己的生涯规划。安娜屏住呼吸。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修女玛利亚片刻的犹豫与思索,仿佛十分漫长。

她叹了口气,露出了死神从未有的欣慰表情,这更是让安娜不解。

“你生前扶困济贫,积善成德,为此忙碌奔波了很久,却因此疏忽了为数不多的亲人,导致你们间的关系冷淡,甚至引发矛盾。我批准了!人生路漫漫,何必留遗憾。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再宽限几天吧。”玛利亚肯定地点了点头。

安娜双手合十,流利地背诵出《圣经》的内容,又向这位传奇的死神磕了几个头。很显然,她心中的感激之情难溢于言表。

“至高无上的主啊,请问我还剩多少个时辰?”安娜一句话都小心翼翼。

“一杯威士忌的时间,”修女玛利亚转过身去,轻声道:“短短三天。”

“足够了!”安娜再次作了个楫。

很快,安娜从那个生与死之间临界的幻境,又回到了她不堪回首的现实。

“哦,仁慈的圣母啊!”临走时,她仍然祷念着这句话。

当她在病榻上醒过来时,旁边正围着一群惊魂未定的白大褂,他们手里还拿着电击枪和心肺复苏器。看起来,安娜的情况十分严重。

“她醒了,她醒了!”一个小护士叫了起来,仿佛这是什么欣喜若狂的大事。

“吓死我了,刚刚你的心电图都报警了-没有生命体征!”那个大夫说。

安娜转头看了看窗外,她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于是挪动着身体,使几个月都僵硬在床上的身躯离开了病榻。这位老奶奶站起来了!况且,她的步伐是那样的平稳轻快,健步如飞,很快便走出了医院的走廊。

“这真是医学奇迹呀!”

“从医三十年,不知有此般高人…”一位老西医望者安娜离去的背影,心中恰似平地一声惊雷。

“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那群白大褂与医生惊掉了下巴。过了半响,才有一个小护士支支吾吾地开口:“我们…是不是忘了工作?这里好像还有别的患者。”

安娜走出了医院的门诊大楼,连住院部的病号服都没有换,便匆匆忙忙的买了一些蔬菜和零食,准备回去迎接许久未见的外甥。

很快,她又决定去买一身裘皮大衣,准备在这耄耋之年打扮时髦一些,获得些许好感。

“那件灰袄子多少钱?”一家服装店里,安娜颤颤巍巍地指着一件大衣。“350英镑,女士。”服务员热情的回答。

她戴上了老花镜,小心翼翼地翻查着自己的钱包。这才发现,她之前从银行账户里取出来的钱,都寄回家去了。现在,钱包里只有几张钞票和废弃的银行卡。

“一共…280英镑。”安娜数了数。“你们这里有便宜点的衣服吗?”

“最便宜的马氏夹克,300英镑。”服务员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了。

安的心坠入了冰凉的深渊,她愣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我给你点小费,280英镑成交怎样?”安娜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服务员。

“快走啊,老太太。”后面等待的顾客不耐烦了。

“好吧…”服务员看着五便士的小费,实在拿安娜没办法,只好将马甲递给了她。

看起来,老太太的钱包的夹层里还有些钱,她却没有花掉一分。

这位老太太拿着夹克走出商场时,还捶打着自己的头:“塔西亚呀…你在违背自己的主观意愿,怎么因为价格就买了这样一件衣服!”

搭乘前往伦敦西的出租车时,安娜还在仔细揣摩着手里拎着的蔬菜和零食,没想到因为动作迟缓,被后边的乘客抢先一步上了出租车,甚至还被嘲讽了一顿。

“这个速度,该嗑药了!愿我上了天堂,不会再遇到你这么拖拉的人!”

安娜最终还是落得了个错过出租车的下场。

“唉,糟糕的开端…怎么办呢,这就是生活!”白发苍苍的安娜试图用言语安慰自己,但悲伤仍然油然而生。

走在大街上,安娜无心观赏四周千变万化、焕发生机的景致。因为心里挂念亲戚,思念之情尤其迫切,她连路都没看,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路人-一位戴着帽子的先生。

“哎呦,看着点路!你应该配副眼镜。”那个文质彬彬的先生嘲讽道。

失意的安娜一路走回到外甥家的老房子-一座几十年前就坐落在山坡上的别墅,在伦敦西颇负盛名,这儿离泰晤士河不远,可以看到圣彼保罗大教堂,和伦敦塔桥,从后花园出去还可以看见第三大道,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

走上台阶,这栋老房子的大门紧闭,透过窗玻璃还可以看见里边有一扇厚厚的铁栅栏门,这在伦敦十分罕见-此户主人与家人间一定有什么难以化解的矛盾。

她轻轻地叩了叩门,又四下寻找着门铃,寻找无果后只能静静等待。不一会儿,像老旧拖拉机耕地的声音一样-里边的铁门打开了。

“谁呀?”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传来。

安娜心中“咯噔”一声,想:侄子不会搬走了吧?

她缓缓开口了:“我是安娜…这栋老房子原来的主人。请问,我外甥…”

“安娜?谁呀,我就不认识。是每天来送货的快递员吗?还是邮递员?”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令安娜睁开了眼:“舅妈!几百年不见你来,今天来是什么目的?”

透过玻璃一看,原来是她那时已中年的外甥,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来,打开了大门。在他身旁,一个打扮高贵的富婆文雅地站着,她就是那位女士。

“你舅妈?和你处了七年多,我怎么都没听说过?”那位贵妇看起来十分疑惑。

安娜.塔西亚内心的一丝热情的希望又沉入了深渊-原来自己的侄子在女朋友面前,根本没有提起过她。

“不好意思,是我忘记介绍了。”外甥又撇了安娜一眼。“来都来了,你进来坐坐。”

这个年近半百的外甥,原名叫洛德。他自成年以来便和舅妈闹起了矛盾-父母的离异,使得安娜照顾他了许久,日常生活是无微不至,连下午茶的茶叶,安娜也要细细斟酌、品位和挑选。

当时,年轻的洛徳全然不知,舅妈无缘无故的贴心照顾,是为了打量他们家那宽敞而整洁的房子。

洛德本是心怀感激,但没想到,安娜那不争气的老伴,早年因赌博而亏损惨重,背负了一辈子的债,还差点牵连到安娜。一怒之下,安娜自作主张给房子过户,并直接高价卖掉,抵消了惹祸的所有债务。但就因为此事,使年纪轻轻的洛德随着安娜四处奔波流浪,最终买下了一处二手房-这座别墅。

这便是矛盾的根源,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两人的心中。

“新处的女朋友,你看看怎么样?”洛徳向安娜介绍了这位浓眉大眼、嘴唇鲜红的贵妇。“有了你,我就衣食无忧了,是不是,宝贝?”在姨妈面前,这个男人竟趴在了贵妇的怀里。

原来,他是被富婆包养了。

他们在那张木餐桌上坐下,曾经宽敞的餐桌,此刻仿佛也变得十分拥挤。

安娜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怎么?小时候跟你舅妈玩的挺欢,我们甚至还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怎么长大了就追富婆去了?”

洛德无动于衷。

“我想,格林太太在学院的时候应该教过你,一定不要忘恩负义吧。”安娜说的话很直白,仿佛刺中了洛德的心。

“还是说说你吧。相处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亲密无间了,你连一套房产都不给我留,这么吝啬!”他火气很大。

“是啊,舅妈这么多年以来都对你有亏欠,这次来就是想弥补一下你心里的遗憾。”安娜.塔西亚轻声说:“还记得那几只郁金香吗?小时候你最喜欢种的。”

洛徳仍然不领情:“不需要,你回到养老院去,就是对我最大的馈赠。”

“哦,那我去世之后,你就分配不到遗产了。毕竟没有直系家属,你应该是财产继承人才对。”安娜冷冰冰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洛德。

“好,你究竟想怎么样?”洛徳丝毫没有察觉到,安娜已经在向他安排后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陪你种一种你喜欢的郁金香吧,再帮你们整理一下家务。”安娜说。

“不用不用,你做起事来也是手比脚笨。我会自己整理!”洛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至少我能买点食物,例如培根和奶酪,为你们做力所能及的事呀。”安娜说。

“好吧,好吧。”洛德只好不耐烦的答应了。

“亲爱的,我们去看场电影吧,第四大道的那家影城,我已经很久没光临过了。”那贵妇说。

“好啊,正合我意。”洛德也不问问舅妈是否暂住在这里,转身打扮一番就出了门。发现自己被奚落的安娜,并没有一丝伤感,而是转身看向了厨房的灶台。

那灶台上,却正好放着家门的钥匙!

“喂,你们似乎忘带了什么!”安娜追着跑了出去,两人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好吧…不错的开端。”年过八旬的安娜为这座房子打扫起了卫生。她知道,自己必须解开与外甥洛德之间的心结,而接下来仅剩三天了。

洛徳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时也没注意到自己两手空空,直到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己无法开门。

“真是罪该万死…等等,门怎么是虚掩的?”

“是小偷!”那位贵妇惊叫一声。

“进来吧,我知道你没带钥匙。”安娜的声音突然从门后传来,她缓缓拉开了门,露出慈祥的笑容。

是老太太留了门,那位贵妇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还在这里,一直等我呢。”洛德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此时已是傍晚,安娜将还没换好衣服的洛德,匆匆忙忙地拉到了后花园里。半路上,洛徳观察着房里的卫生,小声惊叹道:“你打扫得还不错。”

“那是。当年可是为你们家当牛做马,像女仆一样工作呢。”安娜说。

虽已是傍晚,但在夕阳光线的折射下,花园仍然是五光十色。安娜没有理会那一抹璀璨的玫瑰,也没有理会鲜艳的蔷薇,而是径直地走向那一株郁金香的种子。

“把土和草皮翻开,就现在。”安娜指挥起了洛德。

“你是在命令我吗?”他看起来很不满。

安娜说:“听话者得福。”

没有办法,洛德只好按照安娜的指令,一点一点种上了郁金香的种子。

洛德脸色通红,有些尴尬:“我现在不喜欢这种玩意儿了…小时候真是幼稚,还拉着你种!”

“回忆童年嘛,那时候我和你多好!”安娜尽量让洛德不想起那些难堪的回忆。

很快,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郁金香种子被埋入了土里,他们又共同提起水壶,给这株幼小的植物浇灌生命之源。

夜幕下,静谧的花园显得是那么美好。远处的微光、细细的微风、漫天的繁星交织错落,舅妈和外甥的动作,仿佛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时刻。

第二天,洛德是被闹钟铃声给闹醒的。由于是周末,他并没有什么事可忙,反而听见了楼下富婆的嚷嚷声:

“那老太太跑了!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哦,似乎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洛徳不以为然。

“是来欺骗我们感情,或者打探情报的吧,哼!”贵妇放荡不羁地昂起了头。

没想到,门锁居然转动了起来!不知是谁打开了门,踱步走了进来。

安娜回来了!

看见她将一个袋子放到餐桌上,两人都十分诧异。

“在超市里买的。你最喜欢的鱼罐头、奶酪和培根。”安娜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原来,安娜是去购物了。激动的洛德看见这些山珍海味,抱住了舅妈。“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安娜笑了:“废话,你小时候不是嘴馋,每日一遍的吗?我可真是把你当亲孩子一样…唉,岁月不饶人呀!”

安娜笑笑说:“不吃意面吃罐头,我可了解你了。”

洛德的脸上竟首次显出感动的神情。

“下午,我要去见在伯克郡的一个朋友,暂时不陪你了。”安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洛徳说:“别!舅妈,我送你去。”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买蒸汽机车的坐票,应该会省很多油钱。”安娜摆摆手。

“好吧…一路平安!”眼看说不过安娜,洛德只好妥协了。

神似一位圣母,安娜又踏上了出发的旅程。颠簸的车厢和嘈杂的环境令她心慌意乱,她想捂住耳朵眯一会儿,列车却停下了-此时抵达了目的地。

“我身上所有的毛病,有则改之,无则加冕,让别人欣赏自己!”半路上,安娜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那位老朋友,是帮安娜解决房产问题时的律师,她虽然也看不起安娜,但毕竟有一颗怜悯和同情的心,很快让安娜进入了自己居住的豪宅。

“作为证人,这次亲自跑来看我,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同样步入老年的律师,神情似乎有些不满:“你是律师费都没交齐过的人。”

“所以我才亲自跑来道个歉。”安娜说着,掏出一个小钱包,把上次少付的200英镑50便士全部交给了她。

原来,这才是安娜在商场时,没有花掉钱包夹层里存款的原因。

“说吧,别拐弯抹角,这次找我来是什么原因?”老律师开口了。

“我有一个女婿,准确的来说…是我过世老伴的女婿,因为我是他的第2任妻子。这次特意前来,是为了向他澄清我老伴负债的事实,留得清白在人间。”

听到安娜这样说,老律师没有一丝怜悯:“那你就自己找他去好了。那个叫史密斯的女婿,关我什么事。”

看起来,律师早已认识那个男人。

“我是说,希望您能帮我辩护一下。”安娜看起来神色有些焦虑。“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不希望留下遗憾。真的拜托你,一定要说服他!你知道史密斯先生什么脾气的…拜托你了!”

“哼,你的那个外甥真没本事,一把年纪了,还坐吃山空,不学无术!你培养了什么子女?”老律师看起来很生气。

“血浓于水呀,即使他再没本事,也是我的亲人!史密斯先生也一样,拜托您了。”安娜的神经中带着一丝恳求与焦虑。

“这件马氏夹克不错...比那些高贵冷酷的呢子大衣好看多了,没有那些绚烂的花纹,更没有那种至高无上的气质,还蛮朴素的。”不知怎么的,律师竟注意起了安娜的衣服。

安娜.塔西亚愣了愣:“谢谢夸奖…您是第一个注意到我衣服样式的人。”

“很有品位,对吧?”头发花白的律师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舒张开来,就像年轻了许多。“看你诚心诚意,那我怎么说也要去了!”

“哼,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

原来,律师没有执意跟安娜叫板,只是还沉浸在之前官司的烦恼中。

坐上一趟火车,两人又不远千里,从伯克郡赶回了伦敦。看到泰晤士河的那一刹那,火车也稳稳的停在了站台上。安娜和律师像一对老年姐妹花,穿梭于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

当她们俩遇见史密斯先生时,那个男人正被几个讨债的债主殴打!那是在一条巷子里,其中一个金发债主,大腹便便、身材臃肿,嘴里还不断的冒出脏话。

史密斯惨叫连连。看起来,那几个债主都很愤怒。

“住手!有什么事冲我来。”安娜大喝一声,这个高龄的女性喊出了男人的气势。“舅…舅妈?”史密斯眼神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跑向了舅妈!他全然不顾自己邋遢的形象,跪着向安娜哭诉。

那几个债主愣愣的看着几人。

“只是一点小矛盾,他们就对我大打出手…”看起来,这个中年男子很受委屈。

“哎,是结婚的时候我们没选好对象吧…怎么嫁了个丈夫还惹事生非,给家庭添乱?你又惹他们什么了?”安娜很无奈。

原来,女婿当年帮安娜的老伴还过债,却在一次一又一次的贷款中导致自己意外负债,并难以偿还。

“老太婆,别碍事。你是他亲属是吗?他欠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两个月了,我们一家老小还在喝西北风呢。他就算买彩票也能挣点钱,整天就吃喝懒做,所以不采取点措施是不行了!”几个债主不耐烦了,就要冲上来动手。

“住手!”她身后的律师拦住那个金发男人,说道:“你们要是敢打人,我就让她伦敦皇家司法宫起诉你们!”

“我可是律师,帮她辩护。”

几个债主只好不甘心、灰溜溜的离开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我们往后再商量吧!”安娜叫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看到主要的麻烦解决了,安娜心中的大石头也落地,感谢了一番律师。

最后,她的目光转向了瑟瑟发抖的“无能”女婿。

“也许这个年纪,你应该参兵打仗了。为国争光,不是吗?”安娜笑盈盈地说。“人到中年,不说为国争光,你也应该成就一番事业呀。”

史密斯撇了撇嘴,皱起了眉头,开始调侃安娜年轻时的历史:

“比起我现在,您四十岁的时候,就像水面上一只发光的天鹅。不管是什么舞蹈,就算是钢管舞也身手矫捷、舞姿曼妙,你在闪闪发光的镀锌钢管上翩翩起舞!如今,您不已经退休了,所以岁月催人老呀。”

这位女婿的眼里,仍然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回家谈去!”律师感觉被冷落了,或许又是耐不住寂寞,边毫不客气地插话说。

虽说心怀不满,但是史密斯先生出于感恩的心理与女婿的身份,还是把安娜和律师请回了家。

几人一开口,话题又落到了老丈人身上。

“他当年就是因为赌博,又游手好闲,才欠下了一屁股债。我没有办法原谅这种行为!”史密斯先生气轰轰的。

“那我们今天帮你解了围,你应该说谢谢才是。”律师开口了。

“等等…”安娜知道气氛不对,连忙打断了两人。紧接着,四只眼睛便像铜铃一般瞪向了她。“他当年沉迷博彩业,在拉斯维加斯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其实并没有影响到你们,更没有负债!”

“之所以会牵连到你们,只是因为当时经济危机的条件下…洛徳的那套房子是被迫收购为国有的,你所借出去的钱,也是为了还贷款与个人所得税!还记得吗,2008年?”

“地球上50%的股价蒸发呀!”律师想起当年的情景,她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史密斯听到此话,也郁闷地低下了头,但是仍然不搭理两位老人。

“今天我本来是还你钱的,希望你见我的时候态度温和些。”安娜说着,又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几张钞票,递给史密斯先生。

可是,他还是爱搭不理。

“她是你丈母娘,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整天和她生闷气。”律师好言相劝,希望史密斯先生能回心转意。

“那现在我的孩子,她就管了吗?”史密斯先生看起来仍然气在心头。“不负责任!”

“她已经住进养老院了,体力虚弱。耄耋之年,可能不久便会离开人世,你应该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这世界上只有家庭成员,也就是最亲的人,才会如此关爱你。小时候,我总跟爸爸吵架,他严肃的性格和面孔,和我活泼的面貌格格不入。他从不给我买礼品,只教我如何制作它们…但直到现在,爸爸离开很多年了,我仍然能回忆起他的音容相貌,后悔自己的固执无知,可能这就是亲情吧…”律师开口说。

“他和我做过一个小音箱,却只是为了完成一次艺术节的展览…我们完全有能力买一个音箱,但爸爸却愿意动手创造幸福,在一针一线、缝缝补补中找回我们之间的感情。看今朝,物是人非,可以说‘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爸爸已经离开30多年了,他手上永不失传的温度,却一直留在我的心间…”

“这个音箱我仍然留着,年龄已经超过了其他的家用设备。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每当看到这个音箱,我都能追忆起爸爸坚定的眼神,和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听到动人之处,史密斯差点潸然泪下。他一改烦闷的态度,紧紧地拥抱住安娜。

“你把钱收好吧,留给自己用。”

“不,这是给你孩子准备的,希望小罗伯特和卡莎茁壮成长!”安娜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再说,你还债不也方便些?”律师也笑了。

史密斯先生的心坎,就这样在谈话中化为乌有。

“慢走!”史密斯谦虚地送两位老人离开。此刻,他似乎摸索出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人情世故。

“我的时间不长了…”安娜低下头。“满打满算一天半。”

通常这个时候,律师都想叫救护车了,可这这回她没有。“人生无常,你应该和洛徳告个别。”她的言语里饱含真情:“将来有一天我到了天堂,一定会来见你。”

告别善良的律师后,安娜.塔西亚立刻奔赴那座二手的老房子。

“洛德!我想起来了,当年你的房子被收购,不是因为我老丈人,而是经济危机!”安娜刚刚跑上台阶,一敲门便像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

“你在说什么?”洛徳看见舅妈,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只是很无奈。

“回来了就歇歇吧。”那位富婆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

安娜很快为洛德阐明了事实。尽管这很难让人接受,但这位可怜的外甥还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到这个冰冷的真相,洛德并没有一惊一乍,而显得泰然平静:“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早年间就已知道了这个事实,只是不愿意承认呢?”

“你的言中之意是…怨我们之间没有处理好关系,之前的苦难已经既往不纠了?”安娜说。

“是啊,整天纠纷和追责也没什么意义。与其说把责任全部算到已经过世的舅舅身上,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规划更加美好的明天和未来。我想,既然已经无法改变环境,这样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洛德回复她。

“可能他第1任妻子也是这样…你真是操心了。”他笑了笑,缓和了气氛。安娜露出了难得的欣慰表情。

安娜说:“现在我可以帮你们挑选茶叶和泡茶了,不是吗?生活如诗如画,我们要在吃苦耐劳中,学会一种享受。”

“哎哟,您泡什么茶呀?都是在医院一病不起的人了,我来帮你泡!”此时,洛德的行为也终于有了转变,他明白了什么叫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如果你年轻的时候一味追求享受生活,等老的时候会发现你做对了,你会在浪费时间中取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安娜愣了愣,说道:“这是英国著名文学家、哲学家罗素先生说的。”

“在闲暇时间,你就算打一局Minecraft也好。”

“谢谢。”洛德笑了笑。安娜的话言简意赅,但是一语破天机。

“团聚真好。这样,我就又可以和你一起种花,一起做菜,一起品尝满汉全席了。”安娜说。

“鱼罐头、培根和奶酪…”安娜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洛德愣了一愣。

“你最爱吃的东西,我倒还记得…记忆不像金鱼一样,是吧?”安娜笑着说。

不知不觉间,洛德被舅妈的乐观感动了。

很快,做完最后一顿饭菜的安娜,又到花园里去翻土养花去了。就在此时,那个又白又白的富婆将诺德拽了过去。

她捂住他的嘴,两人来到房间里。

“天啊,亲爱的,想接吻就直说,总不能在床上斗争吧!”洛德头昏脑胀,开口道:“又不是什么要遮遮掩掩的事。”

“傻瓜,不是什么接吻的鬼事!我是想谈谈,你那个舅妈,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看起来别有用心,恐怕她会有什么动机!”富婆怒斥道。

“你真是多心了…”洛德摆摆手。“老人家时日不多,她不用耗尽最后的时光来骗取我们的利益。”

“真是太信任你那个舅妈了!你和她都没有什么交往,怎么会这么了解这个老太太呢?”富婆十分愤怒。

洛德回应她:“拜托,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异,我和舅妈几乎相依为命,她和我情感简直血浓于水。近年来因为房子和债务的问题,加上老太太住进了养老院,我们彼此才逐渐疏远了…她那么有善心,一定不会无作非为的。”

富婆依然警惕:“那也不是直系亲属!再说了,说不定这个老太太与人为善的表皮下,藏着野心勃勃的企图!”

“唉,要是她突然逃走,抢走我们那贵重的化妆品和财物该怎么办…甚至都没有证据…”

“少胡扯了!”听见富婆这么贬低自己的舅妈,洛德也怒从心生:“你这么多年来只是在敷衍、控制和讨好我而已,又没有真的爱情,这才是真正的虚伪!看到我和舅妈惺惺相惜,就羡慕嫉妒恨了?”

“你…”富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老娘供给、支持了你这么多年,真是白眼狼!”

很快,富婆一气之下离开了别墅。

本属于洛德的汽车钥匙也被顺走了。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看到这个控制自己的女人被气走了,又看着凌乱的屋子,洛德漫不尽心地打扫了起来。

他不再理会是是非非,也不再痴情红尘。洒扫庭除,内外整洁。不久后,他便飞奔向后庭,去陪他那最亲的舅妈。

夕阳西下,黄昏的天空中,鱼肚白和夕阳红交织错落,意境静谧而美好。一群孤雁南飞,飞过了游船遍布的泰晤士河,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天空传来,似乎在诉说着来年的愿望…

两人坐在庭院里栽培郁金香,抽丝剥茧的嫩芽中,花蕾已经是含苞欲放。

“晚上我就要回养老院了…”安娜的嘴中呢喃道:“时光易逝,来生难料…目空一切也好。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再相会吧!”

洛德看见她两鬓发白的银丝摇曳着,不禁触景生情,内心万般发自肺腑的话却无从下口,最终只凝聚成一句:“谢谢你,舅妈。”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在舅妈的精神鼓舞下,洛德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礼,不仅仅改变了对老太太的印象,更是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一切如梦如幻。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包括史密斯先生在内,安娜和在世亲人间的心结,便巧妙的解开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别的时刻终将来临。天青色冷烟雨,在一片雾蒙蒙的小雨中,这一对平凡而又伟大的亲戚,正挥手道别。

转身离去,安娜的目光如影随形,那眼中的不舍与眷恋,化作无尽的思念,萦绕在他心间。

“别再抽烟了呀!把烟瘾戒掉!”洛德提醒她。

“早就戒了!”在遮阳伞下,安娜笑着回答。

“把酒也戒了!”洛德说。

“我正在努力,你会看到舅妈的成绩的!”安娜大声喊。

洛德放心的退回了门廊。

“再见!”

然而,安娜远处虚无缥缈的声音又传入了他的耳朵。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会把遗产捐给史密斯先生和你的,用来帮助你们还清债务,和解决生活!”安娜盘算着,家财万贯的她深藏不露。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嗯,给史密斯400万英镑,再把大部分的都给洛德吧…他需要出人头地的预备资金…”安娜喃喃自语。

“也许…是时候去见圣母玛利亚了吧。”

再回头时,可谓是“山色空蒙雨亦奇的”一片景象-那座二手别墅,在云雾缭绕的雨幕间若隐若现。

洛德的眼眶已经湿润了-眼前的雨幕不知不觉迷糊了起来,也许是泪水朦胧了双眼,也许是牵挂萦绕在心间!可能,这是最后一次的相会,但安娜的行事举止、慈祥安宁的神态却牢牢地铭记在了洛德心中。

她带着轻轻的脚步来,正如她轻轻的去了。挥手作别这凡尘世间,不留下西边的云彩…

回首花园,红色的郁金香已缤纷绽放,似乎诉说着一份温馨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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