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渐渐随着领导、记者和助理教练的离去而平息。训练馆再次回归它空旷寂静的本色。王昶拒绝了助理教练的陪同，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汗水早已冷却，黏在皮肤上有些发凉。他走到那块语法纸板前，蹲下身。手指拂过冰冷的板面，指尖滑过那些熟悉的、曾让他头昏脑涨的符号和例句。指腹下的触感坚硬而粗糙。
经纪人刚才塞给他的那个厚厚的、印着体育总局抬头的牛皮纸信封，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运动包上。王昶没有立刻去拆。他伸出手，没有犹豫，指尖扣住纸板边缘被磨损得有些翘起的硬角。
“嗤啦——”
一声轻微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撕裂声，在空旷的训练馆里异常清晰。
一小块写满了密密麻麻规则的纸板碎片，被他硬生生撕了下来。不大，只有掌心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从战场上撕下的一角战旗。他将这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熟悉的、近乎疼痛的实感。
然后，他拿起那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很结实。他用力撕开。
一张崭新的、印着国徽的公务护照滑了出来。深蓝色的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庄重的光泽。护照下方，压着一张打印清晰的行程单和一张……头等舱电子机票。
行程单顶端，目的地一栏，清晰地印着：
英国 · 伦敦
王昶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太多波澜。他翻开护照，崭新的个人信息页上，照片里的他眼神沉稳。签证页上，一枚鲜亮的英国签证章赫然在目。有效期足够覆盖整个即将到来的、在伦敦举行的世界羽联年终总决赛的赛程。
他将那张冰冷的电子机票拿在手里，薄薄的一张卡片，却像承载着千钧重量。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票面上划过，留下细微的汗渍。
伦敦。新的赛场，新的聚光灯，新的全球直播。
他将机票放下，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里那块带着毛边的语法纸板碎片。上面一个用红笔圈出的虚拟语气例句异常醒目：【If I hadn’t mastered the rules, I would have failed.】（如果我没有掌握规则，我早就失败了。）
王昶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千锤百炼后钢铁般意志的弧度。他将那块碎片，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某种珍贵的护身符一样，贴在了自己球拍的拍柄底部，用一层透明的强力运动胶带仔细封好。粗糙的硬纸板碎片紧贴着磨损的吸汗带，硌着掌心熟悉的茧。
他站起身，握紧球拍。冰冷的金属拍框，熟悉的网线张力，还有拍柄底部那块新增的、带着规则棱角的“配重”。
远处，陈其遒的大嗓门穿透空气
陈其遒“王昶！该上力量了！深蹲！最大重量！上极限！”
王昶转过身。目光扫过空荡的场边，那里，仿佛依旧矗立着一座无形的规则堡垒。他握紧球拍，指腹清晰地感受着拍柄底部那块碎片的坚硬触感。
伦敦O2体育馆穹顶之下，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几乎要掀翻屋顶。王昶站在场地中央，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脚下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胸膛剧烈起伏，肺叶灼烧般地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眼前，对手颓然跪地的身影在晃动的视野里有些模糊，记分牌上刺目的“21-19”却清晰地烙在视网膜上。
卫冕。
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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