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空气中浮动着令人烦躁的暑气。我拨了拨碗里的莲子,有些没胃口,心不在焉地看向门外。
孙念辞“今天陈齐没来?”
绯凉“没呢。”
这些日子陈齐每早都会来我这里晃悠,定时定点。不是拖着我出宫,就是拉着我陪他赏花。可今日半日已过,他却一直未曾出现。
绯凉“奇怪,陈小公子每日都来得积极,今天怎么没来呢?”
我放下青瓷碗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了通报声,绯凉替我出去看了看,回来时皱紧了眉。
绯凉“公主,二殿下身边的宦官说陈小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知道现在还没回来。”
孙念辞“这个时候还没回?”
绯凉“二殿下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没有消息......殿下还说,如果公主见到小陈公子,记得告诉他一声。”
陈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如果只是随意溜达,不可能几个时辰还不回来。除非......他出宫了!我忽然想起那日被跟踪的事,心里犹如闪电劈下,擦亮一瞬的黑暗。
我找二哥借了一队人,趁着城门未关,以上次被跟踪的地方为起点,一路往城外找去。白昼将尽,浅淡的墨色开始染上树林边缘。叶子被风吹拂得簌簌作响,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
羽林军:“公主!”羽林军半蹲着,伸手探向草叶掩映间的一滩浓稠液体。我见他手指一抹,一点猩红映入眼眸。
“这里也有!”几步开外,另一个羽林军正站起身,手上也染着同样的颜色。再往前,隐约可以看见还有几处,似乎是沿着一个方向去的。“应该不止一个人受伤。公主,要继续往前吗?”
孙念辞“走吧。”
我面上镇定,心却犹如被细线悬起,剧烈晃动着,每一下都落不到实处。地上的点点印迹令人心惊,其中会不会有一点,是陈齐的?心脏猛地缩紧,我脚下一个踉跄,被身边的羽林军扶住。“公主,没事吧?”
孙念辞“没事,我——”
我抬起眼,透过眼前的树干缝隙看向前方不远处一小块空地。泥土裸露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人,一辆马车侧翻在旁,贴地的轮子被一个人踩在脚底。那个人持着一把剑,剑身斜斜架在瘫坐在马车边的男人脖子上。他微一俯身,剑便顺势往前送去一分,吓得男人高声求饶。
男人:“陈、陈小公子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啊!”
陈齐“奉命?来说说奉谁的命?”
那是......陈齐?我仔细看向提剑的年轻人,他收起了往常笑意,脸上染了红,眉目间俱是狠厉,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是陈齐,又不像他。
男人:“......”男人支支吾吾不肯说,陈齐握着剑的手微动,剑尖轻颤,立刻在他脖子上擦出一道红线。
陈齐“你看,我的剑可用得不好。你再不说,我就拿不住了。”
羽林军:“嗯?那不是陈小公子吗?”羽林军话音刚落,就见陈齐猝然看向这边,脚尖一点一踢,一枚石子倏地飞了过来。羽林军忙护着我躲开,那石子犹如利器擦过他的首铠,‘啪’地钉进一旁的树干中。我愣了一刻,扭头和陈齐的目光遥遥对上。冷若冰霜的眼神穿过缝隙逼视而来,让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可下一刻,他眼里的冷意宛如潮水一般,忽然退去。
陈齐“姐姐?”
他这番变脸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羽林军已经上前制住了马车旁地男人,而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陈齐“姐姐怎么来了?”
孙念辞“你......”
我还停留在他刚才的模样中,一时接不上话,只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他脸上的红印,触目惊心。
孙念辞“你受伤了?”
我忙取出手帕想替他擦掉脸上的猩红,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手掌温热有力。
陈齐“没事,这是别人的。”
他用另一只手抹掉红痕,露出的皮肤果然干净无暇。
孙念辞“没受伤就好。”
陈齐“谁说我没受伤了?”
他垂下眼眸看我,嘴角下压,露出委屈的模样。
陈齐“只是脸上没事,身上还是有伤的。这么多人追我,我可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孙念辞“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还站着,我看你厉害得很。下次还瞒着我们一个人出宫吗?”
我嘴上说着,但还是有些紧张地打量他,就见他的胳膊上好几道细长伤口。我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腕,凑近仔细看了看伤口。还好,都不是很重。
孙念辞“羽林军应该随身带了一些外伤药,我先给你敷上,回宫了再找太医来看看。”
我转身要叫人,陈齐身后一把拉住我。我忧心他的伤,但他不松手,我也不敢硬挣。
陈齐“姐姐。”
他微低头看我,夕阳已经沉落,夜色氤氲而上,将他眼眸染得深重如墨,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陈齐“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孙念辞“你不见了,我自然要来找你。”
陈齐“那你是怎么发现我不见的?”
孙念辞“我见你今天没来......”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陈齐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陈齐“看来姐姐是习惯我天天叨扰了?只是半天没出现,就来找我了。”
他语气里透着几分开心,我却一时怔住。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笑颜,忽然想起白天的各种心不在焉,原来是因为不习惯吗?
陈齐“姐姐......”
他低下头,我才发现刚刚查看他伤口时离他离得太近,忙往后退了一步。我眼眸微动,却没动作,只是可怜兮兮地开口。
陈齐“姐姐回去吧,我疼。”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疼。可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他方才拿剑时冷厉模样。到底哪个他,才是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