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陈齐）

我沿着台阶走下来，踏进幽暗的牢房里。狱卒乍然看到我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想起来行礼，被我摇头制止了。

狱卒：“公主怎么来这儿了？”

孙念辞“陈小公子在里面吗？”

“在呢，正在审讯今天带回来的那些人。要将陈小公子请出来吗？”

孙念辞“不用，我进去看看，你们就守在这里。”

我独自进了牢房深处，脚步声回响在长道之中，踩碎了不知道谁的痛苦呻吟。

陈齐“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陈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穿过狭窄长道沉沉落进我的耳里。我又往前走了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个男人的痛呼，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声。

男人：“我......我说！我们是从南沧来的......有人让我们将你带回去......”

我停在转角处，没有再往前。从我的角度能刚好看见侧身而立的陈齐，和那个被架在型架上的男人。

陈齐“带回去？我看是绑回去吧。”

陈齐笑了一声，低眼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墙上的火光落在他唇边，却仿佛染不上版带你温度。

陈齐“这么多人来抓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哦——这么多人也没抓到我，让你们来的人可真瞎。”

我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停在男人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踩在对方受了伤的脚背上。

陈齐“来，说说看。是哪家这么倒霉，被我哥逼得干起下三滥的勾当了？”

男人疼地皱起了眉，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陈齐“嗯......看来是都有了。怎么？几家联合起来了？”

陈齐问得漫不经心，男人悬空的手却猛然一抖，显然是被说中了。陈齐发现了他的反应，瞥了他一眼，眼中凝着寒意。

陈齐“想绑了我作饵，威胁我哥是吗？”

他一偏头，半眯眼凑近了男人耳边。

陈齐“想、都、别、想。”

男人一个瑟缩，被陈齐扼住下颚。我还没有看清楚他有什么动作，就见男人已经剧烈颤抖起来。陈齐低着眼，侧面线条冷硬锋锐，一瞬和树林中的那一幕重合交叠，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陈齐忽然松开了手。我下意识的想后退，但一个转念间又止住了后退的动作，反而往前走了一步，走进陈齐的视线。

孙念辞“问出什么了吗？”

陈齐“姐姐？”

陈齐直起身看我，身上的浓重冷意仿若一层无形外壳，瞬间脱落，化作烟雾散在空气里。

陈齐“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我面前，火光照亮他的脸容，笑意爬上眉间嘴角，一如既往的少年意气飞扬。

孙念辞“嗯......想来看看你审出什么了。”

陈齐“审完了就告诉姐姐，姐姐怎么还亲自来监工了。”

他状似抱怨地叹了口气，又垂眸看我，同我好声好气地商量着。

陈齐“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又冷又潮，姐姐出去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出来了。”

我抬头触及他带着点希冀的眼神，想他可能要问一些不方便我知道的事，便点点头。

孙念辞“好。我出去等你。不过你——”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个吊挂着的男人，男人低着头，胸口没有规律地起伏着。我收回视线，又看向面前的陈齐。若不是亲眼看见，我很难想象那个男人变成那副模样，全是因为眼前的少年。他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天真少年。

陈齐“我什么？”

孙念辞“你......你也别待太久。你刚也说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齐“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男人：“呵......呵......陈修在南沧水深火热，你倒是在晟宁享着福......”我刚要转身，刑架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我看过去，刚好碰到他打量我的目光。

男人：“是公主......难怪了......陈齐，你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在南沧躲在陈修的背后......在晟宁就躲在公主的背后......你知道为什么要抓你吗......哈......因为你是陈修的软肋啊......”

男人急促得呼吸了几口，直直瞪着陈齐，古怪地笑了两声后骤然提高声音。“连陈修的一半都不如，没有的废物.....！”我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扭头，就感觉身旁有什么飞了出去，余光瞥见一点锐光直奔男人而去。

“......啊！”亮光堪堪擦过他脖子，却有没有碰到皮肉，只有一缕发丝飘飘扬扬落下。只是，再歪一点，掉的就不是头发了。

陈齐“软肋？”

我转过头，看见陈齐随意拍了拍手，半垂着眼看不清他的眼睛。

陈齐“陈家子弟，永远不可能变成谁的软肋。”

白昼彻底陷落在浓墨之中。晓月升起，星辰斜倚，夜色凉薄如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回过头，见陈齐从宫灯光晕下缓缓走了出来，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孙念辞“问完了？”

他在我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也跟着点了点头。他见我没有追问，似乎有点诧异。

陈齐“姐姐不问我？”

孙念辞“不问了。”

陈齐“为什么？”

孙念辞“刚刚不小心听到，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南沧士族遭到了陈修的大力镇压，他们便寻了人来晟宁，想绑了陈齐，以他为饵威胁陈修。

陈齐“姐姐想听，我便全都说给你听，只是刚刚我......姐姐害怕吗？”

陈齐低头看着我，想要勾出一个笑，唇畔却先落了阴影。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隐约察觉到他身侧萦绕的晦暗情绪，忍不住开口问他。

孙念辞“你不开心？”

陈齐愣住了，连视线都像凝滞了。我心头升起柔软，想拍拍这个独在异乡的少年聊作安慰。伸手的时候才发现他比我高一些，抬手的角度不对。

陈齐“你......”

他一瞬回神，眼中流光掠过。我只感觉手被握住，往前一个踉跄，撞到了他怀里。

陈齐“你是想安慰我吗？”

他轻轻抱着我，声音低了些，但尾音慢慢扬了起来。

陈齐“要这样安慰才有效啊，姐姐......”

他似乎微微退了一点，紧接着，一道温热落在了额头。这一刻我忽然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有一个念头撞进脑中——

现在，他似乎开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