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来（尹重）

我醒来时头仍昏着，烛火轻轻摇晃，照出一室昏黄。

尹重“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侧头看去，见尹重竟坐在床边。

尹重“醒了就把药喝了。”

他起身端来药碗，搁在床边案几上，伸手扶我。我抱着被子往内侧一缩，避开他的手。

孙念辞“绯凉呢？让绯凉来。”

尹重眉梢一挑，俯身捉住我抓着被子的手。

尹重“我喂你，喝不喝？”

孙念辞“不喝。”

我挣扎着想抽出手，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孙念辞“放手——啊！”

他忽然半身压了下来，将我双手扣在枕侧。我惊慌抬头，对上他深黑无垠的眼眸，宛如最深沉的夜，没有半分月色星光。

他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我的眼睛，我亦看着他的眼，却看车了难以忽略的熟悉。

尹重“公主大概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宫的。”

我恍然想起那日的倾盆大雨，掀开门帘的他和护在身后的体温，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他微微细起眼眸，见我不再挣扎，手下便松了一些。

尹重“那公主可还记得，这几日的药是谁喂的？”

我刚醒，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这么说......

孙念辞“是......”

见我语气犹豫，他干脆勾着唇逼近了一些。尾音拖长，呼吸咫尺可闻。

尹重“对，都是我一口一口，亲自喂进你嘴里的。”

每一个字，每一声呼吸，都落在我唇上，烙下滚烫的烙印。

我有一瞬间怀疑，碰到我唇上的不仅仅是他的呼吸。

尹重“如果你不肯喝，那我只能——”

我心口陡然发烫，从他灼热的呼吸下找回神智，出口的声音干涩。

孙念辞“......你要怎样？”

他看着我，无声一笑。

他笑起来的眼睛和记忆中的那双眼一摸一样，我大概是还未清醒，竟不自觉的朝他伸出手。

他的笑容凝住，忽然松开我翻身下榻，声音也沉了一些。

尹重“那我只能强行灌了，不然还能怎样？”

尹重“起来喝药，我不想对你用强。”

刚刚的恍惚被惊醒，我有些尴尬，便没再坚持，借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他将软垫塞到我身后，然后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送至我嘴边。药还是热的，不知是不是随时温着。

我抿唇咽下，再次看向他的眼睛。尹重微微挑眉，手下一动，青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尹重“公主在看什么？”

尹重“你该对我厌恶至极才是，方才可是连药都不喝。”

孙念辞“没有厌恶，只是......只是不习惯。”

其实并非不习惯，而是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

他曾要了双喜的命，也断了我追溯尹钧过往的机会；可他也曾冒雨奔袭，提剑斩马，只为救我。

理智一再告诉我他和尹钧是两个人，我却总是能在他身上看出一些似曾相识。

尹重“看来公主心口不一啊。”

他淡淡看我一眼，将空碗搁到一旁。

我咽下最后一口药，见他忽然站起身来，便下意识问道。

孙念辞“你要走了？”

尹重“怎么？忽然舍不得了？”

他低眸看来的眼神带着戏谑，我往后靠了一分，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尹重“我去叫御医。”

我点点头，等他走到门边时，一句低语却被门外的风吹了进来。

尹重“等你好了，我便不会再来。”

我站在树荫下，看着绯凉将一枚平安符交给了经常跟着尹重的宦官。

平安符是在我枕边找到的。不是我的，亦不是我宫里人的，我思来想去就只可能是尹重不慎落下的。

但如他所说，我病愈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我见不着他，便只能将东西交给他身边的人。

绯凉“公主。”

绯凉和宦官交谈了几句后，才回到我身边。

孙念辞“他怎么说？”

绯凉“他说是回头问问尹大人，如果不是再还回来。”

孙念辞“好，回去吧。”

绯凉点点头，一边跟着我往回走，一边继续说。

绯凉“对了，他刚刚说，那平安符可能是尹大人为别人求的。”

孙念辞“别人？”

绯凉“嗯！他说尹大人每年都会给一个人准备生辰礼，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个女孩子。应该......是尹大人在意的人吧？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礼物从未送出去过。”

阳光晃得我眯起了眼，眼前白光轻动，让我想起及笄那日和尹钧和承诺。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偏好缺憾，因而尹钧赠我的生辰礼，我失去的总比得到的多。只有那一副未完成的画，仿若他未完成的半生。

我将遗憾归于得不到，而尹重将心思藏于送不出。

绯凉“想不到尹大人看着那么凶，原来有这么温柔......哎呀！”

绯凉只顾着说话，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回头拉了她一把，正要开口，却瞥见一个人影。

那是个小宦官，身形单薄，侧脸熟悉，正被一个年长的宦官提点。

年长宦官：“咱们这儿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机灵点儿，别给尹大人丢脸。”

孙念辞“双喜?”

真的是他？他没事？

仔细想想，当时是我因着传言先入为主有了怀疑，尹重或许是懒得解释，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他默认了。

在我们不欢而散后，他却不动声色地将双喜调往了更好的去处。

绯凉“公主？”

我回过神，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后看向绯凉。

孙念辞“你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绯凉“之前？”

绯凉“啊......想不到尹大人看着那么凶，原来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我微微颔首，轻轻笑了。

孙念辞“嗯，我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