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斑驳中,他的眸子眯起来,似是一头孤狼在打量他的猎物。
赵横“公主是如何得知?”
孙念辞“我原本不知,多谢殿下告知。”
他一愣,随后轻轻笑了。
赵横“你适才只是猜测?”
孙念辞“我只看得出你衣饰花纹有西穹元素,还有那把明显来自外城的匕首——抵在我喉间时,握柄的宝石冰凉,是贡品级的珍宝。”
孙念辞“你初一开口,便知我是公主,外人不会轻易知晓我的身份。即便你听见他人如此称呼,若是劫匪,也该对我避之不及。”
孙念辞“你敢找上我,是知道这庙里,或许我才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赵横看着我,眸中闪过许多思绪,却许久没有说话。
赵横“大成的公主......真是有趣。”
赵横“所以,作为“唯一能帮我”的人,公主会出手相助吗?”
我望着赵横,此刻的他虽然受伤虚弱,但实在蕴藏太多危险和未知。
孙念辞“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谓商队被劫,到底是......”
赵横“没有什么商队。”
赵横“我在官道被人围杀,迫不得已躲进庙里。”
那报官的......难道是追杀赵横的人?他们追到寺庙,见有卫兵,不敢闯入,便以“商队被劫”为由报官,混淆视听,惊动官府。
孙念辞“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如今戍守的卫兵有“劫匪在逃”的印象在前,遇见你这个生面孔,定会发生冲突。”
赵横“一旦我与官府交锋,他们便会趁乱下手,我无论胜败都是麻烦。”
这是一场人为布置的棋局,牵扯了赵横和官府,稍不注意,便是大成和西穹的邦交问题。
孙念辞“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什么人?”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赵横靠着门板坐着,将弯匕收回腰间。他的眼睛看向一边,似乎在思索什么,神情却依旧无波无澜,似是司空见惯一般。
赵横“知晓太多,对公主无益。”
赵横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对于这场围杀,他的心里已有答案。
他不说,是其中暗藏阴谋,还是对我尚不得轻信?我不过是他走投无路的选择,是一场豪赌中的无可奈何。
孙念辞“所以......便是为了大成和西穹的邦交,我也要助你?”
他望着我,似是欣慰于我终于理清了现状。
赵横“公主语意迟疑,是有不满?”
孙念辞“不敢,我可不想再被你按在地上。”
赵横愣了一瞬,但很快知道我在说什么。
赵横“公主生我的气了。”
孙念辞“请吧。”
我站起身,将平日我喜欢倚着看书的软榻收拾出来,并吩咐绯凉取来金疮药品。
赵横“......多谢。”
他看起来又比适才虚弱了些,走路的步伐都有些晃动。我看着他身上浸散的血迹,不免有些担忧。
孙念辞“你、你还好吗......庙里没有大夫,我也不懂什么医术。”
孙念辞“房中的药,也只有最简单的那些。”
赵横靠在榻上,掀了衣襟低头看了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
赵横“没事,我自己能处理。”
我不太放心,我不知一个伤患应该怎么“处理”自己,但我也无能为力。
孙念辞“你需要什么,就再和我说吧。”
赵横“有针线吗?”
孙念辞“只有刺绣用的......”
赵横点点头,我起身取了针线匣——这还是下午我与阿诺刺绣时用的,不想这么快就有别的用法。
赵横使用针线的手法,似乎比我要熟练得多。但他出来伤口的过程,我已不敢再直视,只侧过头,执拗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在我身侧,只有剪刀剪断纱布的声音、药罐打开合上的声音、匣子开启关上的声音,那个人本身,却是不作声的。
我只能听到他压抑而急促的呼吸,不敢取揣测他的苦痛。
赵横,我之前就听说过他。西穹王子,年少便被送到大成。有人说他是被族人流放,抵押到大成为质。
可即便如此,他总归是个王子不是吗。我以为这些年,这个无官无职的西穹王子乐得在大成做一个闲散少爷......
赵横“公主。”
赵横忽然出声打断我的思绪。我回头看他。对上那深邃难测的双眼。
孙念辞“怎么?”
赵横“我有一处刀伤在背,公主可敢帮我上药?”
可敢?敢?他若是问我可会,我定会说不会,我为了邦交大事收留他,可没那般义务侍候他。
可他问我敢不敢,不是瞧不起人?他是觉得我是养在深闺、怕风怯雨的娇花?
孙念辞“那有什么不敢。”
赵横“公主可别故意报复我。”
孙念辞“我巴不得你赶紧痊愈,离开我这片清静之地!”
赵横笑了,笑得让我生气。
我从他手上接过药膏,原本的白瓷瓶上现在是斑驳的血迹,灼热的,未干。
他背对着我,撩开了衣服,露出肌肉紧实的宽阔后背。
他背上的伤口不深,但也有三寸来长,细长的整齐切口,看来是被什么极锋利的武器划伤的。
我用手指取了药膏,涂在伤口上,他的身子紧绷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孙念辞“很疼吗?”
赵横“药膏有点凉。”
我不做声,低头认真地将药膏涂好。他的背上还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甚至愈合不久,伤口的痂还没完全掉落。
他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围杀?
赵横“有人来了。”
孙念辞“什么?哪......”
咚咚咚。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死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