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特地起早,本想偷偷去看看赵横,却发现他已经醒了,在给自己换药。
我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呆呆瞧着。他的手法倒很熟练,似乎早已习惯了。
孙念辞“还发烧么?”
赵横“没事了。”
我点点头,继续在一旁坐着。绯凉去取早膳了,房中只我们二人,气氛有些微妙。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往赵横身上瞟,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一边思索他来大成的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
对西穹王室而言,赵横究竟是什么?是砝码?是棋子?还是......眼中钉?若当真有半分亲情,又怎会任由他在大成如此遭遇?
与他相比,我在庙中的寂寞清苦,不过是一场玩笑,往日的伤心忧郁,都成了一场无病呻吟。
赵横“公主不必为我忧思,我无需公主同情。”
他语意淡淡,并无喜怒,也无意斥责。我正惊讶他如何看破我的心事,一抬头,便对上他鹰隼似的一双眼睛。
或许,正是这些年在刀尖行走,锻炼了他野兽一般的直觉,锋利得让人害怕。
孙念辞“我确在忧思,但不是同情你,只是在想你何时能离开这里!”
他笑笑,没有揭穿。
赵横“公主是厌弃我了?”
我正不知如何接话,便听有人敲门。我放下床帐,将赵横藏好,开门迎了出去。
门外,阿诺神情憔悴,见了我,眼中才有些光泽。
阿诺:“阿诺有一事,想请教公主。”
我与阿诺一同长大,一直当她是姐妹,向来都是她温柔照拂我、安慰我,鲜少对我索求倾诉。
孙念辞“怎么了?”
阿诺:“我曾对公主说,我无父无母,被庙中收养......但其实,我并不是孤儿。”
我抚着她的手,意图安慰。
阿诺:“我爹......是现任江南苏氏商会的会长苏盛。当年我出生时,家里还一贫如洗。全靠我娘没日没夜地做工、攒钱,给我爹开了铺子。”
阿诺:“我爹的生意 越做越大,却半分不念旧情,转眼娶了三妻四妾,冷落我和娘亲。我娘亲郁郁而死,我逃到京城,后被寺庙收养。”
阿诺:“我以为我与苏家再无瓜葛。可我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他如今意图与朝中大员联姻,却膝下无女,便派人来找我回去。”
阿诺:“只要我出门,他的人便一路尾随,威逼利诱。公主......我可如何是好啊。”
阿诺说完,止不住流泪,而我心头则是怒火中烧。
孙念辞“他十几年对女儿不闻不问,如今有了用处,便来强迫人,哪有这番道理!”
孙念辞“他攀附朝臣,有本事,便自己委身给人做妾娶。对自己的女儿生而不养,还想攀龙附凤,也不怕报应!”
此刻我只恨,虽有公主这个虚名,手中却无实权。除了精灵维护阿诺,我无力反击。
孙念辞“别怕,你这几日先别出门,他总不敢闯进寺庙来。若他还来骚扰,你便搬来和我一起。”
我安抚许久,阿诺方止了哭泣,回她独居的小院儿去。我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怒火逐渐冷却成苦涩。
这世间多少不平、多少辛苦,我身居庙宇,从未感触,或许赵横说得没错,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待我回到房中,赵横已收好药匣,掀了床帐一角挑眉看我。
赵横“原不知公主这样会安抚人,怎么对我......就没有几句好话?”
我心中还为阿诺的事牵绊,不由白了他一眼。
孙念辞“想听好话,也要本公主愿意。”
赵横笑了笑,倚在枕上,看着窗外。
赵横“哪里都少不了利益纠葛,便是所谓家人又能如何。需要你的时候,亲近你,不需要你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话音叹息似的落了。
我望着他。他的眼神空空的,似乎看向很远,也仿佛望去从前,过了片刻,眸光冷下来,半分温情也没有。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试探着问。
孙念辞“赵横......西穹王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我不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去揭开赵横不快的回忆——那可能是他心中的伤口。
赵横看着我,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赵横“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这么想知道?”
孙念辞“我......”
赵横“等我离开的时候,再告诉公主。”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都忘了说话。大脑艰难运转后,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怜悯心,只点点头。
赵横“公主不会更着急赶我走了吧?”
我还未回答,绯凉便带着斋菜进门。我看着白菜豆腐、清水萝卜、素炒竹笋摆了一桌,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横的脸色。
赵横“......原以为大成公主住在庙里避世享福,不想当真如此清苦。”
孙念辞“殿下莫不是误会了什么?这里是寺庙,不是避暑山庄,我可是被视作“不祥之人”流放到这里的。”
赵横看着我,不愿认输地挤出一个笑容。
孙念辞“难得殿下最喜欢,便在此多修养一段时间,日日给殿下准备这样豪华的菜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赵横眉头的肌肉都痉挛了一下。
赵横“公主的心,真是比追杀我的人还要歹毒。”
我满意地拿起筷子,第一次觉得饭菜如此清香。
孙念辞“多谢殿下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