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断崖

我追着乌日乐一路出了城，来到一处高高的悬崖。

乌日乐就站在崖边，似乎并不打算再接着逃跑，硕大的月亮悬停在他的身后，将这一片地方照得雪亮。

孙念辞“洗罪崖......”

我只是听和珞说过，当有人冒犯了月神，却不想被处死，他们只有一个机会——自请跳下洗罪崖。

若跳下之后还活着，就证明月神原谅了他的罪孽。

可是，为什么是洗罪崖？

我心生忧虑，先差使一直小沙云雀将消息带给拓跋煜，才下了骆驼慢慢走向他。

孙念辞“乌日乐，都结束了。”

乌日乐没有回头。

乌日乐“你看，荒芜的大漠，和一座遥遥欲坠的王城，多美啊。”

孙念辞“你的目的并没有得逞，我说过，拓跋煜会是一位非常好的王，他能保护好这个地方。”

乌日乐“或许吧，只是北昆的未来与我无关了。”

他转向我，缓缓开口。

乌日乐“公主说得没错，我曾经爱过这里。”

乌日乐“我生于此地，长于北昆，见过繁华漫天的壮丽日落，也见过似黑鸦铺地的乌云干雷。”

乌日乐“我见过平民度过安稳的一天，也见过芸芸众生跪在圣殿前苦求月神降下恩慈......”

乌日乐“我曾经拼上性命想要守护这里，如今却赌上了一切试图摧毁它。”

乌日乐“我早就被月神抛弃了，所以，我也抛弃了她。”

孙念辞“你真的很可怜。”

乌日乐神色一凛。

孙念辞“可怜，又可悲。你明明有能力可以改变这一切，但却选择成为施暴者。”

孙念辞“我若是你的姐姐，可能会后悔当年救了你。”

乌日乐“不准提她！”

孙念辞“为了让我说出龙脉的下落，让我在幻境里成为你的姐姐，利用她的人是你，你真的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吗？”

乌日乐“你懂什么！我为她报了仇，当年害死姐姐的人一个个都消失了，只剩下热力罕——他也活不久了。”

孙念辞“可你姐姐的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那么多年，你去看过她妈？”

孙念辞“如果你去过，就会知道你们曾经居住的村庄已经被流沙吞噬。”

孙念辞“兀特曾经请求你允许他们迁徙，绕开流沙的侵蚀，但你拒绝了。”

乌日乐“......！”

孙念辞“整个村庄，连同那里的百姓，全都因此而被永远地埋葬在了大漠的深处，但你不在乎！”

乌日乐脸上的血色褪去，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绝望。

孙念辞“你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那被流沙吞噬的村庄，叫什么。”

乌日乐“......”

孙念辞“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让这片土地民不聊生，让纷争和割裂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孙念辞“当年兀特将瘟疫的蔓延归罪于你，杀死了那个平等爱着所有的神巫。”

孙念辞“而今天，‘神圣无比’的大祭司却再次亲手将那场‘瘟疫’带回到了这里......”

孙念辞“没有人是天生的祸星，是你自己选择成为了它！”

乌日乐“......”

乌日乐“你说的没错，是我选择成为了它。”

长久的沉默后，乌日乐抬起眼，眸底一片死寂。

乌日乐“而我也终会归于那片黑暗，就像公主说的——”

乌日乐“都结束了。”

他走向我，张开手心，那里面躺着一朵白色的依澜花。

乌日乐“我还是喜欢喊你‘依澜’......依澜是北昆最纯洁和无暇的话，或许......它会替我去看更多的故事。”

我拿起了白色的花朵，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乌日乐的时候，空中飞舞的也是这种花。

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孙念辞“你曾说寻找山河图是为了一位故人。”

呼啸的风裹挟着我们，我警惕地盯着他的蓝眸，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孙念辞“和你做交易的人不是韩侑，那么，他到底是谁？”

孙念辞“那个人知道摇光录，知道龙脉和驭兽术，还有通天的本事能和你交易军火，帮助你分裂北昆......”

耳边风声骤紧，一支利剑自身后飞来，径直射穿了乌日乐的肩膀。

乌日乐“唔......！”

我回头，看见手持长弓神色凛冽地拓跋煜，还有奔驰而来的侍卫，时间无多，我着急得上前一步——

孙念辞“告诉我！和你联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孙念辞“快说！”

乌日乐“公主......听说过百晓阁吗？”

他忍者剧痛附到我的耳边，吐出了一个让我意外的名字。

孙念辞“百晓阁？百晓阁怎么了？！”

乌日乐“你想要的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你等的人，也很快就会回来......”

乌日乐“但你......真的做好了迎接真相的准备吗？”

孙念辞“什......”

我被他猛地一退，摔倒在地。

乌日乐“再见，依澜——”

乌日乐后退几步，跌进了月亮的怀抱，然后不过一瞬间，便被夜色吞没。

孙念辞“乌日乐！”

我扑向崖边，却只能看见幽深崖底暧昧的荆丛和浅水折射出的斑驳光影。

手中的依澜花被染红，崖上的风忽然停了，四周空荡荡的，地面都被雪白的月光照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