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奉渊）

日头高悬，照亮一地狼藉。

车上的货物已经被搬空，护送的伙计倒了一地，毫无声息，晦暗的色泽洇湿了他们身下的泥土。

仵作还没到，奉渊便撩开下摆，避开被暗色浸染的地方，半蹲着身一一查看。

孙念辞“怎么样？”

奉渊“他们身上有数道伤口，多为刀尖伤。致命伤应该击中在胸腹，具体的要等仵作进一步检查。”

奉渊站起身，绕着车走了一圈，然后顺着地面看向一旁的树林，双眸微微眯起。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树林边缘延伸出一串杂乱的脚印。

孙念辞“脚印？他们是从树林里出来的？”

奉渊跨过脚下断裂的车辕，走到脚印边低头打量了片刻。阳光勾勒出冷峻的侧脸，是少有的认真模样。

奉渊“应该也逃回了树林，带着货物。”

奉渊“另外，劫车的人都是男子，不少于无人，其中一人右腿受了伤。”

说话间，仵作也到了，奉渊便引着我退到一旁，向我询问着货物详情。

孙念辞“都是胭脂水粉，没有别的。”

奉渊“可有什么特征？比如特殊的印记之类的？”

孙念辞“有，佳人坊的胭脂水粉在盒子外还有一层纸。将纸拿到火下烤上片刻，会呈现‘佳人坊’的字样。”

奉渊挑眉，那副严谨认真从眉梢落下，懒散的气息又回到他身上。

奉渊“这个有点意思，公主能赏我一张吗？”

我刚觉得他有几分当官的样子，谁知竟还维持不到半日，就原形毕露。

孙念辞“怎么？你想靠它发家致富？”

奉渊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鼻子，竟没否认。

我瞪他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

孙念辞“劫车的人你有头绪吗？”

奉渊“有。”

他微微侧头，努力端正表情。

奉渊“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看，很像是一直在附近犯案的山匪所为。”

孙念辞“山匪？为何一直不剿匪？”

奉渊“公主不知，他们一直在附近流窜，但从不进入灵州。我也很愁。”

奉渊作为灵州的地方官，出了灵州他物权干涉，更何况此处已经是和邻县的交界处了。

于公于私，匪患都得除，但我需要给他一个能出灵州的剿匪的理由。

孙念辞“既然如此......那我以公主的身份向你报案，找出谋财害命的凶手。”

孙念辞“不管他们在灵州，还是在别处，都要缉拿归案。”

我看向奉渊，见他正看着我，笑着朝我点头。

奉渊“好。”

我走进后院，院中只有葛青一人。他站在屋檐下，正扶着一架木梯。

见我看他，他微微俯身朝我行了个礼，然后抬手往上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奉渊正蹲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那草便随着曲子上下晃动。

孙念辞“奉大人好闲情啊。”

奉渊一顿，探头向下看，对上我的视线后欲要开口，那根草便悠悠扬扬往下飘落，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奉渊“公主冤枉，这份闲情我一点儿都不想要。”

他扬起另一只手上的瓦片，冲我晃了晃，语气哀怨。

奉渊“公主见过哪家的大人还得自己修补瓦片的吗？”

阳光在他身后晃得显眼，我不由得眯起眼。

孙念辞“很好啊。哪日卷铺盖走人了，还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呢。”

奉渊“公主别啊。我如此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怎么想着换掉我呢？”

孙念辞“那么，勤勤恳恳的奉大人，山匪在哪儿呢？”

奉渊“......还没找到。”

我哼了一声，奉渊见我不高兴了，利索地下了木梯，从葛青手中接过浸湿的帕子，擦干净了手才走到我面前。

奉渊“我派的人在附近的山上搜了几天，有发现他们生活过的痕迹，就是没有抓到人。”

孙念辞“会不会逃到邻县了？”

奉渊“很有可能。邻县也派了人在找，但不是很上心。”

明明山匪在自己境内犯了几次案，当地官员却一再放任，要他们积极配合奉渊，确实不太可能。

这么想着，我取出代表公主身份的信物递给他。

奉渊“这......公主？”

孙念辞“拿着吧。凭此信物，我准你查案期间，便宜行事。”

奉渊怔了一下，低头看了手中信物一眼，又抬头看向我，眸心像点亮一簇光。

看着他的样子，我决定趁热打铁，激励他。

孙念辞“如果剿匪成功，另外还有赏金。”

奉渊“除暴安良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公主不必如此。”

我正纳闷他居然会拒绝，就见他一遍细心地将信物收起，一边不经意地发问。

#奉渊“敢问公主，赏金多少？”

我在心里翻个心眼，听见一旁的葛青笑了一声。

葛青“大人别一直为难公主。”

他说着‘为难’，我却听出了薅羊毛的意思。

奉渊咳嗽一声，正色道。

#奉渊“别胡说，我怎敢难为公主，明明是公主怜悯我。”

我微笑着看着他，他也回了一笑，然后转头看向葛青。

#奉渊“倒是你，最近给红颜阁开了几次过所了？”

红颜阁？我记得他们一直和佳人坊竞争来着，最近频繁携带货物出入灵州吗？

我看向葛青，见他惊讶之后脸色微变，神情晦色，似有隐言。

葛青“还好吧？”

#奉渊“唔，反正最近县衙内的伙食变好了，馒头都多了一个。”

嗯？这意思是葛青通过给红颜阁开过所，谋取利润？

葛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话，转身去净手。

孙念辞“红颜阁的过所是怎么回事？”

我压低声音，奉渊偏头靠近了一些，闻言扬起笑容。

奉渊“公主放心，公主有分寸的。”

奉渊“红颜阁以次充好，欺骗百姓，多花点钱养百姓也是应该的。而且——”

孙念辞“而且？”

奉渊“谁让他们老是给我们公主添堵？”

孙念辞“嗯？”

奉渊“嗯，我会让葛青下次按字收费的。”

按字收费？亏他想得出来，我忍不住笑出声。

奉渊“公主笑了。”

他也冲我眨眼一笑，眼角眉梢被阳光渲亮，离得极近的眸子熠熠生辉。

奉渊“那我可以讨个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