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我一连多日都未曾降到傅闲。他就像一片云,突然而来,也突然离开。
就当我以为他大概不会回来时,我也忽然收到了他的邀约。
闭门谢客的闲云,在夜色里悄然打开了门。
我刚一踏进门,那个许久未见的人便于烛火中抬起脸来,唇边带出笑意。
傅闲“公主,请坐。”
桌案上汩汩煮着什么,雾气袅袅升起,将他面容氤氲出几分温柔。
他没提就别,我便也不谈重逢。
孙念辞“今日又是什么茶......嗯?是黄酒?”
傅闲“嗯,适量黄酒可以助眠。”
他取下酒壶,为我倒上一杯,热气裹挟着酒香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孙念辞“不提神了?”
傅闲“之前夜里多梦,不想睡罢了。”
他将酒杯放回了小火炉上,坐了回去,支着头端起酒杯。宽大袖口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在桌上堆叠出一朵浪花。
傅闲“如今不会了。”
孙念辞“是吗?可我不觉得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你。”
他低低笑了声,放下了手。一阵风穿窗而入,让白雾遮盖住他的眼睛,我却仍然能感觉到他正注视着我。
傅闲“确实不是公主的话,是公主这个人。”
孙念辞“我?”
傅闲“这么多年过去,我并非完全想不明白。只是事情发生后,从未有一个人和我聊起这件事。”
傅闲“父母也好,其他知情人也好,在我面前都会小心翼翼。”
他叹了一声,雾气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让他的声音越发清楚,一字一字敲击耳膜。
傅闲“让这件事成为禁忌的不是我,是其他人。”
仅凭呼吸和语气,我似乎触碰到他的真实。明明温热酒液刚刚入喉,可我忽然觉得一阵干涩。
孙念辞“因为关心你的人。你不能苛责他们,只能苛责自己......”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挡在我们之间的雾气渐渐变得稀薄。
我看见他点了点头,好似在笑,我的心里却有点难受,还有一丝道不明的失落。
孙念辞“这么说来,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和你说这件事的人,这个人刚好是我——”
傅闲“不是刚好,是只能是公主。”
雾气彻底散开,我看见他眼底缀着星火,含着温柔笃定,几分灼灼。
傅闲“只有公主会直接开口。”
我愣了一下,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话,但那丝失落好像顺着微张的唇齿逃了出去。
我忽然想到那日我下定决心直接问出口前,他曾问我想说什么,即使意识到什么,撑着头靠近一些,看着他问。
孙念辞“我是会直接开口,但......难道你没有配合?”
他笑了,没有解释,只是同样看着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
傅闲“只能是你。”
有些话不必再挑明,我和他都得到了答案。
孙念辞“既然如此,那傅老板为何要消失?”
因为离得近,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目光一瞬想要移开,但最终还是落回我眼中。
傅闲“虽然禁忌不是我所造,但让这份禁忌成为噩梦的,确实又是我自己。”
傅闲“所以我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过程......不希望你看见。”
孙念辞“为什么?”
他眼睫动了动,眸色深了下来。但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端起酒杯。
傅闲“不想说,也不想让你知道。”
与他相识多日,我好似今晚突然了解他,因为他的未尽之言我竟一瞬就明白过来。
于是我退了回去,也饮了一口酒,笑盈盈地说。
孙念辞“人本来就有不同的面,你说i不想让我看见的那一面,反而让你更完整了。”
孙念辞“你会顾虑,但我也会好奇。”
傅闲“完整吗?”
雾气缭绕,仿佛模糊了他眼中暗藏的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在他眼中越发清晰的我。
傅闲“过往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也正是因为我是这样的我,大概才能遇到公主吧。”
傅闲“这样想来,每一次选择都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孙念辞“既是缺一不可,那你更应该让我看见了。”
他徐徐笑开,嗓音低沉带着久违的懒。
傅闲“公主为什么想看见我的另一面?我对公主来说,不是只是一个合作伙伴吗?”
他前一句的语气似曾相识,像极了问我为什么想了解他时的语气。
只是当时我是别有所求,现在确实有几分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而这几分好像也被他察觉了似的。
我不甘示弱,便学他笑而不答。刚伸手拿起酒杯,就被他轻轻按在手背上。
傅闲“公主,适量。”
他将我按下后就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好心提醒——如果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得笑意满满的话。
孙念辞“是,合作伙伴。”
我将酒杯搁回桌上,故意发出轻响。
孙念辞“不过之后可说不定,我还可以找别的人合作,也不是非傅老板不可。”
傅闲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定地点了点头。
傅闲“是,毕竟我多年未曾碰过火器,公主不信任是正常的。”
听他主动提起火器,我心下讶异,面上却不显。
孙念辞“唔......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可能技艺生疏了。”
孙念辞“是应该考虑下别人。”
刚说完,我就看见前一刻说着‘适量’的他,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傅闲“公主想找谁,我或许可以引荐一下。”
孙念辞“谁都可以吗?”
傅闲“嗯,说说看。”
他的‘说说看’听起来像是‘试试看’,我忍住没笑出声。
孙念辞“我想想......”
我凑过去,趁他不备从他手中抽走了酒杯,笑吟吟开口。
孙念辞“我想,傅老板年岁长,心眼却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