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带着姑娘们从密道离开,进入城郊的密林,已是暮色四合。
孙念辞“到这里便安全了,你们自行进城去,替我去趟官府,找一个叫绯凉的姑娘,告诉她我无事,让她安心等我。”
新娘甲:“那恩人你呢?”
我抬起头,望着山尖儿上那座我好不容易逃离的魔窟一般的山寨。
容凛还在那儿,我得回去。我的出逃扰乱了他的计划,他会如何,我不敢想象。
孙念辞“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待我从密道口探身出去,浓重而压抑的血腥气扼住我的咽喉,我几乎无法呼吸。
秋风瑟瑟,似乎将一切都凝结了。霜染了血,云遮了天。四周没有半分生气,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孙念辞“难道他……!”
我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向前走,路上竟瞧见几个‘幸存’的活口,皆是被吓破了胆,瘫在地上不敢作动。
我瞧他们的模样穿着,不是年纪尚幼,就是杂役小卒,看上去入寨不久。
看来,容凛的目的并非将山寨诛尽,他很清醒,他的目标,是那些当年背弃大寨主的人。
既如此,那最重要的目标是——
大堂正中,容凛手持长枪,缓步向前。他浑身浴血,却不是他的血。是旁人丢掉的命,是他背负的仇。
寨主宝座上,二寨主披风一甩,提起双刀,起身迎战。
二寨主:“容凛!行走江湖讲究义字当头,你却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容凛“义?”
容凛轻嗤一笑,似乎听到全天下最荒唐的话。他只抬起手,将枪尖指向眼前的男人。
容凛“你的义气,就是疯狗放屁!当年你火烧山寨、背叛寨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口口声声的‘义’?!”
容凛“事到如今,我又为什么在乎你没有的东西?”
二寨主:“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韩大将军的合作……”
容凛“都是骗你的。”
容凛“之前给你演戏,一方面,是为了套出当年和你合谋造反、一直躲在境外的那些混蛋的下落,另一方面……”
容凛“戏弄傻子,多有意思。”
容凛话音一落,挥枪向前。我看得出,他这枪出招不过三分力,他还没有打算要仇人的命,是玩弄,是折辱。
即使如此,二寨主仍被打的节节败退,模样极其狼狈,却不愿认输。
二寨主:“黄口小儿!当年我当上二寨主的时候,你还在底下玩泥呢,你——”
寒光一闪,将未出口的挑衅斩断。容凛长枪一扫,已将二寨主手中双刀震碎,胜负生死,尽已了然。
容凛“是啊,‘当年’。当年,你真该杀了我的。可惜啊,我‘天煞’异禀,命不该绝。”
我虽见识过容凛的武艺,却不想仍只是他的十中之一。这种远超乎我想象的强大,是一种纯粹的震撼。
容凛“你可真没意思。我原本以为,还能挣扎个几招的。”
适才还端着几分高傲的二寨主,此刻也软了腿脚,瘫软在地上,挣扎磨蹭着后退。
二寨主:“你,你!你竟敢在这里撒野!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容凛不曾停下,向前的每一步,都似是背负着什么一般沉重而决绝。
容凛“……这儿是家。”
血光一闪,咚的一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容凛一甩长枪,血迹挥洒出一条弧线。他跨过尸身,向前几步,走到空荡的寨主宝座前,放下了长枪,单膝下跪。
容凛“义父,孩儿给您报仇了。”
寥寥数字,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何止千言万语。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我站起身,向容凛走去。他低着头,眼中是一潭无波的死水,似乎沦陷在过往之中。
我不能、也不可能揣测他此时的心事。大仇得报的他,是畅快?是欢喜?还是满足之后的畅然若失?
便是仇家尽死,他失去的义父和兄弟也再不可能回来。便是他拼了性命的努力,过往,已不可追。
孙念辞“容……”
话音刚启,我忽然听到山门处一阵沉重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而且有不少人。难道……是匪寨的援军?
我撩了帐帘向外探去,只见山道上火光闪动,成队的人马簇拥着军旗愈行愈近。
孙念辞“是官兵!”
看来,那些逃跑的姑娘已到了官府,成功与绯凉汇合。这些官兵,或许是绯凉早前找来救我的……
我环顾四周,血影重重,处处是容凛的罪证。若他此刻被官兵擒了去,法大于情,便是有理也说不出。
孙念辞“容凛,容凛!有官兵来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我疾走至他身边,他却不为所动。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提线的傀儡,沉浸在他的‘了断’里。
孙念辞“他们会把你抓走的!”
情急之下,我握住他的手,不知从哪里生的力气,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带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后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