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玉砚楼,尚未有微醺的酒气四处弥漫,饮酒寻欢的人不多,比夜里稍显寂静。
站在这飞檐之下,我却颇有却步之意。
孙念辞“原来近乡情怯,是这样的滋味......”
楼主似乎对我的突然造访早有意料,沉默地为我引路。
我随他走入一处隐秘之地,简单的雅间布置,却可以俯瞰整个玉砚楼。
若非有人引路,即使我数次来此,也绝对想不到这里竟别有洞天。
屋中摆放着一扇巨大的金丝屏风,将整个屋子切割成两半,犹如楚河汉界般不可逾越。
孙念辞“那是......”
屏风后,伫立着一道迷糊的人影。
玉砚楼楼主“他就是公主真正想找到人——百晓阁阁主。”
楼主很快离开了雅间,一道几近轻佻的松快声线自屏风后传来。
百晓阁阁主:“公主,有失远迎。”
是无比陌生的语气,却奇异地有着久违的熟悉感。
心中模糊的猜测浮出水面,我的心跳变得剧烈,呼吸短促了起来,双脚却动弹不得。
百晓阁阁主:“......”
灼热的注视穿透了屏风,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寸。
孙念辞“素闻阁主神通广大,就是用这样的待客之道来广结善缘吗?”
孙念辞“没有一盏热茶,连阁主本人也不出来面客。”
百晓阁阁主:“不巧,本座前日偶感风寒,还望公主海涵。”
他的身影封在金丝熠熠的一扇屏风之中,犹如工笔画里的人物。
屏风上的金线似乎勾勒的也不是山水,而是他的轮廓。
我不由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他的存在,于是迫近。
百晓阁阁主:“——公主。”
那身影向后微微一撤,语气是温柔的——却是拒绝的。
复杂的心绪上涌,堆积在我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呼之欲出。
孙念辞“隔着这屏风,我看不清阁主的面容。”
我固执地向他逼近,脚步不停。直到日光的映照里,我的影子与他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
孙念辞“还是阁主......不想见我?”
百晓阁阁主:“公主一路走来,治理瘟疫,守卫灵州。本座怎会不对公主心向神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附上屏风,沿着屏风上的诗句,一寸一寸地游移。
他的指尖蓦地停顿在句尾,愁绪百转。
孙念辞“爱聚双情款,念离两心伤。阁主可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什么?”
他这才大梦初醒般地收回手,轻咳一声。
百晓阁阁主:“公主此来,所为何事?”
孙念辞“听闻百晓阁是天下第一阁,广纳天下奇人异士,手眼通天,无所不能。是否属实?”
百晓阁阁主:“夸大之词。不过,百晓阁的确能为公主尽些绵薄之力。”
孙念辞“那么,请阁主帮我找一个人。”
百晓阁阁主:“何人?”
孙念辞“我的二哥。”
屏风后的人呼吸一滞,声线微颤,却仍保持着冷静。
百晓阁阁主:“公主的二哥因谋反败露,早就死在了晟宁。一缕幽魂,公主为何还要挂念?”
我迈前一步,用掌心轻触屏风后的那道影子。
孙念辞“倘若找不到我的二哥,就请阁主再帮我找一个人。”
孙念辞“不是大成的二皇子,也不是我的二哥。”
孙念辞“我要找的人,叫李睿。还请阁主,为我带一句话。”
屏风后的人,沉入一片死寂。
我试图抓住一纸之隔的那道光影,虚幻如雾,若即若离。
半晌,他声线艰涩,沉声道。
百晓阁阁主:“什么话?”
孙念辞“请你问问他,冬去春来,晟宁宫中的积雪是否已经消融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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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雪人也好,我也好,都有一个你陪着我。”
他转眼看我,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李睿“是这个意思吗?”
我其实也没想这么多,被二哥说出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咳嗽一声。
孙念辞“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保持多久,明天会不会就化掉了。”
李睿“那便化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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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念辞“那两个小雪人,是否如他所愿,化在了一起呢?”
一阵恰时的春风,吹乱了屋中的帷帘。
太阳的光影在其中不断变幻,碎了满地,犹如粼粼的波光。
他的手再次抬起,隔着一扇薄如蝉翼般的屏风,与我的掌心贴近。可是回答我的,唯有沉默。
我后退两步,便要转身离开。
李睿“......不要走。”
屏风轰然倒地。下一秒,熟悉的气息如海潮般席卷而来。
巨大的力量拉住我的手腕,让我蓦地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

李睿的臂弯紧紧环住我的身体,以一种据为己有的姿态禁锢着我,吸引着我,如同深不见的漩涡。
我几乎无法喘息。在这几近霸道的怀抱里,却感觉到了他的身体正在轻微战栗。
李睿“那里都不要去。因为......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孙念辞“李睿......”
我呢喃着他的名字,旋即,一个温柔又克制的吻落在我的发间。
于是彼此的心跳骤然重叠,震若擂鼓。
我再也分辨不出胸口满涨懂得情意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我。
被缠绵的体温连携着,隐秘的欲望肆无忌惮地在胸口滋生。
我抱紧他,贪婪地搜寻着熟悉的气息,生怕这是一场梦。
李睿“我原本,不想这样出现在你面前的。”
似是安抚,似是无可奈何。
李睿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脊背,仿佛这漫长艰难的日子里他从不曾离去。斗转星移间,一切也不曾改变。
李睿“罢了。我总是输给你......孙念辞,我回来了。”
记忆中始终冰封雪冷的晟宁,终于春暖花开。
窗间过马,日月如流,所幸故人依旧。